第七章
禁军统领瞧着萧瑾离去,这位九五至尊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未见半点泪意。
“真是无情啊。”禁军统领暗想,“传言果真不虚,陛下当真厌恶这位长公主,连死了都不曾落泪。”
萧瑾走至殿外,阳光洒落。
他来到案几处,看我给他的上书。
赋诗一首,歌颂父皇圣明。
这次的殿试成绩甚佳,名列前茅。
宫中有宫女染病,儿臣捐赠药材。
今日在朝堂上听闻父皇圣旨,儿臣抄录了许多份存于案头。
父皇,夫子请父皇参加诗会,可能赏脸?若不能也无妨,儿臣知晓您政务繁忙,您先忙国事吧。
……
一条一条。
最后停在他的批复上。
直至生命的最后,他给我的回复是——
那你去死便是。
午时三刻,阳光盛大而又残酷。
那一日,满朝文武皆见,一位身着龙袍的男子,忽然在太和殿外跪倒,哭得声嘶力竭。
萧瑾在极晚时分,去了后宫。
一入殿门,皇后便迎了上来:“陛下怎的这般晚才来,可是又去看公主了?”
语气中难掩不悦之意。
她昨日刚刚提点过贴身太监,让太监能劝劝他少与那个云柔留下的孩子见面,以免伤了萧晨的心,谁知今日萧瑾又如此晚归。
“休想哄骗臣妾,臣妾命人去御书房询问,说陛下连早朝都未曾上,去了宫外。”
皇后蹙眉道:
“陛下,公主无论是逃学也好早恋也罢,都不值得你亲自去处理,那是她自己在毁她的前程,晨儿年岁尚小,他需要从父皇这里获得安全感……”
“她死了。”
萧瑾突然开口。
冰冷的声线,打断了皇后的喋喋不休。
皇后愣了愣。
“苏妙妙死了,急症骤发。”
萧瑾看向皇后,他脸上的表情木然,喉头明显地发哑。
皇后反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张开十指捂住朱唇:“天呐,这当真是……”
她眨眨眼睛,努力挤出两滴泪水:“怎会如此呢……”萧瑾静静地看着皇后。
其实皇后并非以演技见长的宫妃,甚至她的演技,可以用不太好来形容。
若非是年少时的心上人,她大抵难以得宠。
正如此刻,她的两滴眼泪从面颊上滑落,却只让人觉得虚假。
萧瑾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朕乏了,先去歇息片刻。”
皇后却拉住萧瑾。
她的神情有些慌乱。
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若那个女儿一直活着,萧瑾恐怕也不会对她如何,但偏偏她在这般年轻时就去世了。
萧瑾的愧疚会被放大,而这一切,都对萧晨极为不利。
“陛下,你莫要太过难受,你对那个女子已经很好了。
”她是死于急症,臣妾记得,云柔的身子就不太好,说起来还是随了云柔。
“甚至,你说会不会是老天开眼,云柔当年作孽太多,活生生拆散了我们,所以才报应到了她女儿身上……”
其实皇后的心机一向很深的,但此刻,她实在是太心急了。
话音未落,萧瑾猛地回首望向她。
那目光冷若寒冰。
“皇后。”
他低声道,“她是长公主。”
皇后被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盯着,如坠冰窟。
“你连她的尊号都不肯称,一遍又一遍地对朕说,她是云柔之女,可是算准了朕恨云柔,故意提醒朕?”
萧瑾鲜少将他冷酷无情的一面展露于皇后面前,此刻皇后惊得魂不附体。
萧瑾不再多言,将皇后弃于原地,独自走向殿门。
“陛下,晨儿方才还说,盼着明日父皇能教他骑射……”
皇后做着最后的挣扎。
回应她的是殿门被重重关上的巨响。
萧瑾来到了我的寝宫。
他要亲自为我收拾遗物。
若非魂魄无法阻止他,我实在不愿让他来整理我的物什。
可无可奈何,萧瑾是我的生身父皇,律法规定我们血脉相连,规定我们骨肉一体。
他发现了许多物件,皆是我不欲他见的。
譬如郁症的诊断书。
——我自入学堂起,便开始长期接受太医的诊治。
起初病情尚轻,到后来,愈发沉重。
其实太医曾遣人入宫禀报萧瑾,言说长公主有明显的郁结象,望陛下带公主前往太医院做进一步诊治。
萧瑾当时正在南巡,听了两句就直接挥退了小厮。
苏妙妙怎会有抑郁症。
她衣食无忧,搞得好似谁虐待她了一般。
无非是学着云柔的样子,又矫情又爱作闹。
后来,萧瑾询问了我的贴身下人,宫人们都说我开朗健谈,不但从不露出悲戚之态,还常在他人遇难时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