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秋月春风等闲度

我与他有一段独处的时间，固定在周末见面，进一步了解彼此，“代笔写自传”是多么好的借口，肯定有我不能理解的苦衷，我暂时如此猜测，引起我的好奇心。

李格非眼睁睁地看着我想歪，不知道怎么纠正我，只好说：“若是你看了这些书籍，有启发，对艺术品收藏有兴趣，我可以为你提供工作机会，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替我工作！”

我同意，这是对我能力的一种认可。“我没在华光酒店遇见过你，除了上次何氏企业的年会上！”

他淡然地说：“我不直接经营酒店，只是一个职务头衔，酒店由另外的职业经理Ｌｏｅ林先生在管理，我对古董收藏相关的工作更有兴趣。”

不直接管理，不出力只拿利润喽！继承来的家财果然最靠谱，看起来他是专业从事考古与古董收藏，我心想。

李格非说：“你读完后，可以拿回来再换两本！”

我何时与李格非变成借书与还书的关系了，挺像是交朋友的一种方式。我窃喜，终于不用是财主与杨白劳的关系。

我问他：“关于我想替崔健写自传的事，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太离奇了！

李格非没回答，反而严肃地说：“你若想写一本中国艺术品收藏秘史，可以通过我往这方面努力，想为我写自传，不能跨过这专业里的一部分内容，我的绝大部分时间与古董打交道，古董背后又隐蔽着一个错综复杂的一个群体，我觉得蛮有趣的，不知你们这个业外的人会怎么感受。”

我对李格非肃然起敬，看得出来李格非很热爱，应该说，很得意自己在文物鉴赏和艺术品的收藏方面的成就，而这一领域对于我是完全陌生的，并不比李格非这个人更让我有熟悉感！

并不那么简单，冥冥中我们重逢，一切都随之而改变！

我只顾打自己的小算盘，故意不作解释，当年我不止把鸡蛋送给汤明东一个人，应该是普遍撒网，只收获他一个感恩的人。我妈总是老一套，懒得为我动脑筋，明知道我不喜欢吃水煮蛋，是弟弟史原喜欢吃，她为了图省事，每天给上学的孩子煮一个鸡蛋加强营养，形成了规律。我也不喜欢吃稀饭，而喜欢吃香喷喷的鸡蛋炒饭，因为炒饭留给干活的父亲与哥哥，我常噙着眼泪，为自己在世上不受重视与倍受冷落而伤心难过。我恐怕是看见汤明东一脸菜色吃不饱一般，才送给他的，根本没有多想，他只需说“谢谢”就足够还人情了。有时我也送给别人，只想让人替自己解决掉我不爱吃的水煮蛋，不存在特别的情愫。我若说出实情，李格非怕不会对我更加失望吧。

因为一只煮鸡蛋，让他想再续前缘，我觉得这简直太荒唐，而利用这个局面，利用这个人情的我，也显得很卑鄙。

对我来说，做卑鄙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架轻就熟。我不是一个未按世事的小女生，没有资格装作涉世未深，无知的成年人是可耻的。

～·～

那一天，我再次从李格非的住处离开，依然坐上公交车，看风景的心情并不悠闲，仔细揣摩刚才的对话，信息量挺大，要把这一切来龙去脉想得清楚，还是很不容易。

行道树的梧桐，叶片比我来时更大一些，两三个小时变化这么大，阳光下的事情谁能说得清，翠绿的叶面有我的手掌那么大，这是多么旺盛的春天！

我三十二岁，却根本不觉得自己成熟，一开始我就没有三十岁以前的经历。瞥见四周忙着赶路的人，都是一心扑在生活上，勇往直前的人们。这样的人，往往专注于自身，看不清楚自己的环境与处境。

苏倩在我的危机得到解决才回国，这一次她足足在美国呆了两个月，我要是她的老板早就辞退了她。苏倩一见我就亮出钻戒，她说：“亮瞎你的势利眼！”

我失望地问：“你们订婚啦？”

“什么订婚，我们在加州的教堂里直接登记结婚啦！下一趟我的护照上要改成跟随夫姓，Ｌｕｃｙ　ＬＶ。”

“ＬＶ？Ｌｏｕｉｓ　Ｖｕｉｔｔｏｎ？”我故作惊讶。苏倩一直是英剧美剧的爱好者，电影只看欧美的，我陪她一起看美国电影《闰年》，上面雅痞的英国男主角那一句“你的露易丝”，常让我们屡屡模仿而纵情大笑，这部电影我和苏倩一起窝在沙发上用电脑看过三遍，名列我们最爱看的电影之一。

“什么呀？”苏倩常鄙视我爱财如命，她露出蜜汁微笑补刀说：“吕太太啦！吕——ＬＶ。”

苏倩前几年常说我们是“不洗头之交”，开始我不懂，说：“幸好不是叫‘断头之交’！”，不“洗头之交”是指关系好，出来见面都不用洗头，得有多脏啊！我一般称苏倩为“Ｃｉｔｙ　Ｂｏｒｎ，　Ｃｉｔｙ　Ｌｉｖｅ　ａｎｄ　Ｃｉｔｙ　Ｄｉｅ”，就是——城市生，城市长和城市死，完全的城市人。而我是城市的入侵者，要竞争在这里扎根，像钉子一样稳稳地生活在城市里。

有一次，苏倩削了一只又红又大的苹果，咬一口便递过来给我，歪头问我吃不吃。我接过来咬下一口，发现是酸的，但是我还是坚持把苹果吃完了。苏倩当时就指出，对我说：“我本来想扔掉的，可是怕你骂我浪费，我想要是你既使嫌酸也会吃下去，绝对不会浪费，果然没错！”她说的对。有一天我很有钱了，还是改不掉我妈身教言传的节俭本性，人的行为模式真的与出身有莫大关系，我就学不会任性。苏倩毕竟是受宠爱的独生子女，做事三分钟热度，容易冲动。

“咦，你怎么能甩下我去结婚呢？那我怎么办？”我觉得苏倩结婚是冲动行为，我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

我比苏倩大两岁，至今都还没有嫁出去，苏倩凭着姿色过人，差点儿嫁过好几回，若她愿意，但是我不嫉妒她。

关于苏倩的老公曾调／／戏我的事，至死我也不打算和苏倩说，这就是我能给她的祝福。

我后来也曾旁敲侧击地让苏倩小心吕爽的为人，可是恋爱中的女人总是眼瞎心盲，哪能听进去，更何况，我当时又怯懦。苏倩认定她和吕爽能再续前缘简直是一部可歌可泣的传奇，是彼此的真命，哪容我为他们的关系抹黑呢？以苏倩的急脾气若是知道非杀了我，不，是杀了吕爽，我唯有为她的幸福而祈祷。

苏倩比我小两岁，是前同事，她进何氏企业皖分公司时是一名前台小姐。

大公司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为了装点门面，除了要求身高１６５ＣＭ以上，还规定前台会说流利的英语，那一阵子可难坏了招聘主管啦，幸亏他口才好，把一个从事农副产品经营的民营公司吹得天花乱坠，主要当时广州的总公司正在上市。

就算后来总公司上市，一年没机会见到外宾，香港澳门的客人不能算外宾吧，门口摆上阔气的青春陪葬品。每次看见那么青春靓丽的微笑，我都觉得像银行门前摆的两只石狮子，幸亏我努力，不然就连当前台的资格都没有！

苏倩是英语系的本科毕业生，家境不错，没什么事业心，打扮漂亮就是她最擅长的事，听说我们是上市公司就进来了。

我总觉得拿着大学文凭做前台，太屈才，无异于向河伯祭送新娘。我无意间充当了一次伯乐，行政部正好空缺一个助理岗位，我做了内部晋升，任用了苏倩。行政部该比高台更需要漂亮、拿得出手的美人，我不做对自己无利的事，事实也证明我没看走眼。

苏倩和我不一样，她是让人惊艳的类型，性格泼辣，不肯吃一点亏，独生女有条件不错的家庭作后盾，不像我这般小心谨慎。苏倩肯花大把的时间打扮自己，花钱提高自身品味，她的理想是做一名阔太太，每天游手好闲，而不是我这样拼死拼活的工薪阶层。苏倩的加入无疑提高了行政部的整体颜值，每次招待活动上苏倩以她爱玩爱闹的性子，都能发挥作用，很好地调节气氛，这些是乡下出身、靠刻苦奋斗的人学不来的优势。

苏倩现在的老公吕爽，是她大学同学，在校时他俩就是登对的情侣，谈了三年恋爱。与许多校园爱情同样的命运，毕业后就达成分手，各奔前程，吕爽去美国攻读硕士学位，听说他父母把两套房子都卖了一直供他留学，吕爽父母在国内竟然是租房子住，难以置信。

他们分手后的几年里，也都没闲着，没惦记对方，各自有丰富的感情经历。苏倩差点儿和一个律师结了婚，偏巧阴差阳错，苏倩断断续续谈了五年的婚事黄了。四年前在同学聚会上，苏倩又遇上吕爽，彼时吕爽也单身，并且在美国有稳定工作，回国内度假。两人干柴烈火，旧情复燃，又搞在一起。

也就是三年前的夏天，吕爽再次回国度假，苏倩特意安排了一次旅行。彼时苏倩已经换了工作，不与我在同一家企业。我应邀带上男友吴壮一起飞三亚，开始四个人的假期。

第一次见吕爽，他很帅气，穿著适宜，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显得眼大皮薄，笑时嘴角上扬颇具感染力。经常笑的缘故，吕爽的眼角有扇形的鱼尾纹，据说有鱼尾纹的男人都好色。苏倩洋溢着一脸幸福，带我这个头号闺蜜为她的老瓶装新酒的传奇爱情把一把关，苏倩配得上男人的好色。

把关谈不上，锦衣岂能夜行？显摆呗！相形之下，我男友吴壮是个小土鳖，我知道在苏倩眼里吴壮一无可取之处，是一个特别没有上进心又懒散的人。

即使在度假中，吴壮宁愿躺着不动，身壮如牛，却浑身大白肉，圆滚滚的露出来太刺眼。要不然吴壮就撇下我，自己跑进酒店里的电动房里玩游戏。我并不吃瘪，我和苏倩攀比什么呢？最好的朋友，我的境况与苏倩完全不同，我真心祝福她，替苏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