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凉宫断尾
天帝没有为难我，大概是政务繁忙，我去复命时他全然忘记了沧州这回事，也没多问，就放我回去了。
前往凉都时，路过了苍梧山。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向师父问个清楚，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想不出来师父为什么要那么做，也可以说我是在害怕吧，害怕师父的答案。
我没有上苍梧山，却到了东海。
龙王的脸色已经好多了，他坐在水晶宫的王座上，捻着长长的胡须，一脸欣慰地看着我，道，“本王醒时听越泽说，是你救了本王。好啊，无名有个好徒弟，本事不小啊！”
他像一个普通的对晚辈关爱有加的长者，毫不吝啬的夸赞我。我不敢受他的赞美，低着头道，“龙王谬赞，晚辈哪里当得起！只是关于您此次受难，晚辈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他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屏退了随侍的下人，直到殿上只有我们两人，才道，“你是要问我知不知道对我下追魂术的人是谁？”
我跪倒在地，伏着身子，道，“来东海之前，晚辈曾到冥界去过一趟，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故有此问。”
“阎王、妖王、你师父、还有一千年前的那个夏依人对吧。”他的叹息仿佛穿越时空而来，悠长又沉重，“若是连自己被下了离魂术都不知道，这些年可真是白活了。”
不知道是不是活了很久的人都有这种看透人心的本事，我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被龙王看了个透，原来他知道一切，知道我的疑惑，甚至还知道夏依人还活着的事，那他知不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要害他呢？他又为什么不追究呢！
“这四个人，阎王是为了失去的年华和自由，妖王是为了得到龙珠和与人同等的灵智，夏依人是为了一千年前受的磨难和被夺取的面皮。只有你师父，本王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无奈道，“本王活了这么些年，敌人不少，唉！说来惭愧，我年少时觉得他们碍事极了，恨不得直接杀了他们，可是女娲娘娘不让，等老了，他们也都死了，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寂寞，所以我不会追究他们。而且，付傲雪已经处理好阎王了，不是吗？”
我抬头看着他，觉得他比起千年前，确实已经苍老很多了。
“神仙也会老吗？”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笑了起来，等笑得差不多了，伸手把我扶起来，道，“神仙的皮相不会老，但神仙的心境会老。心境老了，皮相自然也就老了。”他刚说完，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道，“是啊！我老了，你师父也老了，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不明白他明白了什么，刚想问，他又一脸悲戚，老泪纵横，“可惜，为时已晚，回不去了！”他佝偻着背，离开大殿，那道我以为永远不会弯曲的脊梁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
龙王刚离开，越泽就来了，说是送我出东海，其实是来问我夏依人的事情。我跟他说了在冥界的事，他惊喜道，“她还活着吗？”
我点点头，问了他一句，“你要去看看她么？她现在在人界凉都西城门。”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道，“是我对不住她，我亲手将她拉入这场争斗中，却没能保护好她。我会亲自去向她谢罪，但不是现在。”他看向无边的大海，朗笑道，“再说，就算没有我，她姑姑也会保护好她的。”说罢转身回了海里。
我有些无语，这一家子好像都是这样，脸上总是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说着让人云里雾里的话，然后拂袖离去，留下莫名其妙的我。
天还未亮，凉都西城门已经有百姓陆陆续续地来了，我刚下云头，就看见夏依人在城门口的一个茶棚外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怀里被塞了两个馒头，她道，“这馒头味道不错，你也尝尝。”说着还撕了一块往嘴里放。
我笑道，“这是粗面做的，不到城里的精细，你竟也吃得下去！”
“是吗？”她看着手里的馒头，有些不解。
我奇道，“你不会没吃过吧！”
她羞窘地把手里的馒头都塞到我怀里，道，“姑姑不让我吃这些。”
连馒头都不让吃，“那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她笑道，“你一定没吃过，我每天吃的是新鲜花朵的花瓣，喝的是清晨荷叶上的露水，姑姑说，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吃！”
呵呵呵，你姑姑这话并不是在夸你，花瓣和露水也有人会吃，不过吃上几百年••••••好吧，她还是可以为此感到得意的。不过她连馒头都不知道，又是怎么知道“鱼水之欢”的呢？我心里有一个猜想，问道，“你姑姑是怎么跟你形容鱼水之欢的。”
她道，“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啊！”她一脸严肃地说，“你看到的人肯定不是我，我姑姑说了，我不能跟人行鱼水之欢的。”
还真是付傲雪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我觉得好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本着启蒙孩童的善心，我给她解释了“鱼水之欢”的意思，她听得很认真， 明白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道，“所以，你是看着那个皇帝行鱼水之欢没动过脚步吗！”
我确实没动过脚步，不过我是听着，不是看着。这话我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已经对我说了一句“色狼”。
这种事情越抹越脏，我干脆不解释，带她随着人流进入凉都。
凉国皇宫里的熙和宫已经被整修过了，里面住进了新的妃嫔。因为是先皇妃子，还是个祸国妖妃住的房子，为了去晦气，很多地方都被修改过，找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我和夏依人隐着身在房间里走动，也没人能发现我们，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
“你的五雷掌法是跟谁学的？”我问她。
“之前找秦飞雪魂魄时，遇见了一个茅山道士，他教我的。”
“你学了多久？”
“嗯••••••大概有个四五天吧。”
我被惊到了，四五天学会风雷掌法，果真是神啊！“那你的雨花剑法呢？”
“那是姑姑教我的，不过姑姑没有教完，我只学了一半。”
“只一半你已经练得很不错了，不过我看你和柳絮儿对战时，后面有几招好像不是雨花剑法？”那变换的招式之多，速度之快绝不是雨花剑法所拥有的。
“那你觉得那几招是什么剑法？”她反问。
我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仙家的剑法，也不会是凡品，那么••••••“该不会是你自创的吧！”
“你可算是猜错一回了，这不是我创的，是在梦里，一个娘娘教给我的？”
“梦里？”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神有梦，一般凡人做了什么预知未来，得到仙力的梦，那都是神仙让他做的，那神做梦修习剑法，只有神能让她做了。
“你呢？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就跟个神猜一样，无论什么都猜得很准，难道仙族都是这样吗？”
我笑道，“与仙族那些活了几千年的老神仙相比，我还差得远。只不过这么些年来无事可做，不用我打仗，也不用我管什么名录册子，闲得慌，就喜欢瞎想。想多了，就猜得准了些。”
“不对啊，我听说仙族这些年和魔族妖族都有纠纷，怎么不用打仗了！”
“这是一个在苍梧山，乃至整个仙界公开的秘密了：仙族的人大多数都是凡人积累仙缘或者修炼得来的。在修炼一道上，苍梧山可以说是名列前茅，我刚进入苍梧山时，苍梧门下人才济济，每年列位仙班的人中将近有五成是苍梧山出来的弟子，时间久了，就形成了自己的派系，天帝对此颇为忌惮，并有意打压苍梧一派。我师父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缩减了苍梧山弟子的人数，不让弟子随意出山，招惹是非，就这样过了几百年。”
“天帝总是派给我一些无关紧要的案子，犯了错他惩罚我也没人说什么；可打仗就不同了，一旦我在战场上立了功，他若是不赏我就无法服众，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哦！”
她这个“哦”我听着有些奇怪，“你听懂了！”
“我又不笨！”她道，“好歹我也在凌云峰在了几百年好吗，就算姑姑不说，那些婢子也会说的”，话还未尽，她又指着桌子旁边的两个婢女道，“她们在看什么，这么好笑？”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宫装婢女抬着一本书边看边笑，我看不见那本书的名字，不过这两个婢女像是打扫的粗实婢女，识字应该不多，看的可能是图册之类的，再看她俩绯红的脸颊，八成是本春宫吧。
我这边刚才出来，那边夏依人已经凑过去看了，看完后捂着脸跑过来，道，“人间的女子都看这些鱼水之欢的册子吗！”
我哈哈大笑，觉得她羞迫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我把她遮住脸的手拿下来，道，“也不知是谁把你养大的，如此聪慧，又如此纯真。”
她道，“你这是夸奖吗？如果是的话我就受了。”说着甩开我，跳着走出了房门。
我们俩转了半天，总算在后院的榕树下找到了一截断了的白狐尾，夏依人对这类东西很是喜欢，拿在手里又揉又捏，道，“这狐尾真好看，给我好不好！”
“这白狐尾的主人说不定正是那天用你的灵魂之力和皇帝行鱼水之欢的人呢！你就不介意？”我挑挑眉，道。
她看着狐尾想了一会儿，又把它塞给我，道，“你看着她行的鱼水之欢，还是你收着吧！”
这下还真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狐尾虽然断了，但是却是一个找妖怪的法宝，拿着它，说不定能找到在这里作祟的妖怪呢！”
果然，她又把狐尾拿了回去，道，“那它还是有点用的，还是我收着吧，不然被你弄丢了怎么办！”
对于她的别扭，我但笑不语。只是这狐尾确实是奇怪，看它的颜色，埋下也没有多久，而且还有些许灵力在上面，呵！还是只妖狐。
也是了，妖界中的狐族幻术最佳，灵智也不错，借用夏依人的灵魂之力营造幻境还是有可行性的。不过它那天说只有我的灵魂之力可以与它相比，那我还真是奇了，究竟是何方妖怪口气这么大，敢不把天帝付傲雪等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