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域狐影
芜城靠近北域,十分寒冷,但也不至于六月飞雪,这漫天的雪花是从哪里来的呢?
“斯!”夏依人抱着腿,身子止不住地抖,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道,“越往北走温度越低,你的身子是红莲做的,最是怕冷”,屋里传来一阵哭声,是那个男孩的,他爷爷看来已经去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帮那个老人看病吗?”
她点点头,拉紧了披风,道,“今日我把药给白融后,出门时他来找我,说他爷爷病重,想让我给看看。”
“他爷爷是瘟疫,还是••••••”
她摇摇头,道,“是老死的”,她吸了一口气,看向我,道,“如果是疫病的话,我会救不了吗?”
“我还以为神无所不能呢!”我努力让气氛缓和一些。
“姑姑说,除了时间,神可以改变一切,所以,我救不了他。”她站起来,搓着手,道,“话说为什么这么冷?”
是你的心境让这里变冷了,有些时候,神的心情可以影响四时变化,贫民区这里下起了雪,但在富人区那边只有一片漆黑,那是因为你在悲悯这些穷苦的人。我很想这样告诉她,不过还是算了,偶尔能见她表露菩萨心肠也不错。
我道,“大概是夜里温度低吧,就下雪了。”
屋里的烛火已经熄了,那个男孩走出来对着我们行了一个礼,道“多谢大夫来看我家爷爷,只是我没有钱付给你,所以想请问大夫的名字,以后遇见了,小子一定报答您。”
“你叫什么名字?”夏依人问。
“小子姜元。”
“我记住了,以后如果需要你报答的话,我会去找你的。”夏依人这样说。
回去的路上,我走在夏依人的后面,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头涌上许多思绪。有些时候,我觉得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有些时候,觉得她太过天真,不,应该说是愚蠢,一般人在这个年纪知道的事情她一知半解,又有些时候,觉得她明白一切,练达人情,就像在凉都回绝那个华衣公子,还有刚才和姜元说的话,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你还没跟我说你的父母呢!”她突然问我,我顿了一下,听她道,“在凉都的时候,我问你,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后来被白融打断了,现在你说吧!”
我多走两步和她并行,道,“我父母没有什么好讲的,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你说不说!”她目漏凶光。
“好好好。我说我说!”
我的父母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认真回忆起来,我几乎记不起他们的模样,因为我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
那是个秋天,我的父亲辞官还乡,又正逢中秋,阖家团圆,一片喜气。第二天,我师父就来了到我家,他跟父亲说了什么,没过几天我就被送到苍梧山去修道。临行前母亲为我收拾行囊,彼时我正年幼,关于她我就记住了一个忙碌的背影。
苍梧山的修行很苦,但很有趣,不知不觉,十年就过去了。
十四岁的时候,我曾回家去看过,他们老了许多,父亲在乡里的私塾教书,母亲帮人家织布洗衣贴补家用,兄长正在准备乡试,没空理我,还是嫂嫂把我请进屋的。多年不见,父母亲很是高兴,想留我多住几天,可我马上就要跟着师叔去西域游历,只能匆匆话别,再回去时,已经是五十年后了。
好像是冬天吧,我去的时候红梅开得很漂亮,那时人间还是一个太平盛世,没有战火,原来的茅草屋变成了一座泥瓦房。我站在门口不确定这还是不是原来的家,这时一个老妇人走出来,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叫起来,原来她是嫂嫂。
五十年的光阴过去,我还是当年的样子,兄长已经白发满头,病倒在床了。他撑着从床上起来,带我去祭拜父母,此时的父母已化作白骨,埋在刚修拢好的新坟下。
我给他们磕了三个头,却没有感觉到悲伤。
师叔跟我说,我的父母是凡人,可以投胎转世,我为此还去人间找过他们的转世,可惜没有找到,后来就放弃了。后来再说父母时,我只记得父亲手里总是拿着书卷,摇头晃脑的,母亲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有时缝补衣裳,有时洗菜做饭,从早到晚。
“真好,你还知道你父母什么样。”夏依人艳羡地看着我,道,“虽然比不得人间的儿女记得多,好歹是知道的,哪像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姑姑没有跟你说过吗?”
她垂着眼睑,嘴角的笑看上去十分苦涩,“姑姑说过,父母是生我的人,但也只说了这么多。我是到人间后才发现的,原来父母不只是生我的人,还应是养我的人。今天姜元给我讲了他父母的事,他说他的父亲带着一家逃难逃到这里,最后累死了,后来城里闹饥荒,他母亲为了省口粮,活活饿死了。”
“你为他们难过吗?”
“我为他们难过,也为自己难过。”她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地落下来,风雪也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带她到房子底下躲着,心道,“你要是再哭,城里人可就要被冻死了。”
她止住声,道“要不你给我吹一支安魂咒吧!”说着把骨笛递给我。
“这骨笛不是只有易梦神女的后代才能吹奏吗?再说,我可不想再把你弄哭了。”
她笑了笑,把骨笛收回去,她这一笑,风雪便停了。
屋子里白融他们还在熟睡,我想起夏依人喂他们的药,就问她,“你给他们喝的什么,这么管用?”
她看了一眼熟睡的三人,又恢复了朝气的样子,道,“那是忘忧谷里的溪水,喝了保证马上见好。”
“忘忧谷?”没听说过,“在哪啊?”
“不告诉你!”她哼哼着睡下,没多会儿就睡着了,看那嘴角含笑的样子,应该是个好梦。
白融他们的精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该继续走了。
穿过芜城,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北域草原,夏依人看上去很兴奋,难得的给了白融一个笑脸,白融喜滋滋地给夏依人表演了一套剑法,文昊笑着拆台,“你在师父面前要是也这么表现就好了。”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文昊的确是一个好师兄,我看了他一眼,不小心看见笑蓝含羞带怯地望着我,我连忙摆开头,不去看她,这还没成仙呢,就思春了!
我们五人询问了当地一些游牧的牧民,得知这三日有人在草原腹地崇吉山见过一只白狐,便往腹地赶去,在这座山脉中找了五天,连根狐狸毛都没见着,黑熊倒是找出好几只,这不,白融又不小心踩到一条大蛇尾巴,大叫着“依人救我”跑过来,躲到夏依人背后,笑蓝不止一次地说他没出息,可是他还是这样,次数多了,我也觉得他挺没出息的。
夏依人虽然法力不够,但神的身份摆在那儿,她一个眼神扫过去,那只大蛇便灰溜溜地爬走了。笑蓝很敏感地察觉夏依人的与众不同,问她是哪座仙山上的,我为了掩饰夏依人的身份,就跟她说是我苍梧山上的。
“唉,这么多天都没找到白狐,它是不是搬家了呀!”白融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应该不会,这座崇吉山还是很大的,要想走出去并不容易,而且前辈不是下了结界吗,既然没有感应到有白狐出去,那它一定还在山里,接着找吧!”文昊安慰小师弟。
夏依人在这里不像是找东西的,倒像是游山玩水的,一会儿抓到一只兔子,一会儿抓到一只小鹿,玩得很是开心。托她的福,这几天里不刮风不下雨,平静得很。
又过了两天,白融的烂运气总算有所好转,他在一条小溪旁找到一个山洞,白狐就站在洞前与我们对峙,我看了一眼它的尾巴,果然短了一截,只是站在它旁边的的那只吊睛白虎是怎么回事,看上去还颇为眼熟。
只见那只白虎两眼直盯着夏依人,一个虎扑,朝夏依人袭来,接着那白虎化作人形,一身白衣飘飘,气势逼人,啊,果然是柳絮儿!
有道是冤家路窄,夏依人见到柳絮儿正如猫见到老鼠一样,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一口吞了,柳絮儿也是如此,白融似乎没有明白现在的状况,还问了我一句,“她俩要打架吗?”
废话,可不是要打!这不已经打起来了吗!
白融在一边帮夏依人呐喊助威,文昊看着两人打架看得目瞪口呆,只有笑蓝还记得正事,她快步上前拦住要逃走的白狐,道,“孽畜,你在凡间吃人魂魄,犯下大罪,看我不收了你!”
白狐尖叫起来,被笑蓝追得上蹿下跳,我看见它把求救的眼神抛向我,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它喊了一句“絮儿救我!苍梧君救我!” 。
然后我瞧见它跑到了夏依人和柳絮儿的交战区,被夏依人抓住尾巴提起来在柳絮儿面前比划。
“贱人,你放开它!”
“你个畜生,谁放开谁,再说错我杀了它!”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这下可真是不好办了,这两个人的身份,我谁都压不住,动手也不太好,我只好去问那只白狐,“你认识我?”
“苍梧君快救我,我是小玲啊!”它的声音很弱,有些力不从心。
“小玲?”好像在哪儿听过,“哦,你是苍梧山半山井的那只小白狐!”
“正是正是,苍梧君快让这位仙姑放了我吧!”
认识归认识,可我制不住提着你的这位仙姑啊!我看了眼夏依人,她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好像在说,原来这是你家的狐狸。我尴尬地笑笑,道,“要不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它吧!”
“那可不行,我还想用它来威胁这个畜生呢!”她看着柳絮儿道,“果真是同行,畜生就该和畜生在一起,就算九世为人,也改变不了畜生的本性。”
她的话有些过,惹得柳絮儿暴起,张开虎爪朝夏依人劈头盖下来,此时,夏依人掐住了白狐的脖子,白狐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你别动!”“别冲动!”我和柳絮儿同时喊道。
“哼!上次在冥府因为鬼王和苍梧君,我放过你,这次你自己出现了,我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还有这只小狐狸,不知道用我的灵魂之力干了什么勾当,毁我清誉,这次非宰了它不可!”说罢手上的力道加重,那白狐眼看就要咽气了,我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打开夏依人的右手,抢过狐狸塞给柳絮儿,道,“快走!”
柳絮儿跑得很快,转眼没了影,唉,她俩还真好,跑了多干脆,我却是要担着夏依人愤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