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可别吓我
那个人走后，林萍萍和徐浩浩傻站在原地，都发懵的厉害。
正这个时候，突然林萍萍和徐浩浩身后，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柔声响起：“您二位是林大夫和徐大夫吗？”
徐浩浩林萍萍连忙转身，回头看，惊讶地看到来的人是和产妇赵娜抢孙子的，李奇的父母，那老两口！
你方唱罢我登场，俩人都退场，还有第三家！
老太太和老头，这次看不到上次怒气冲冲的样子了，面露和蔼如春风一样的微笑，快步向徐浩浩林萍萍走了过来。
“老太太……老爷子……你们来了？”
“啊！今天孙子出院！这么大的事，我们必须亲自来接。”
“哦哦，是啊是啊。”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和这老两口聊天。
老太太一把拉住徐浩浩的手，说：“我们除了接孙子出院，也要感谢你们……”
“感谢我们？感谢我们什么？”徐浩浩感到紧张。
“小徐大夫，你忘了？赵娜那天在停车场差点出事！是你和林大夫给送到医院来的！”
“哦……这事啊……”徐浩浩有点不好意思，“这点小事就不用了吧？别说我们是妇产科大夫，就管这一块的，单说孕妇遇到险情，但凡有点人味的，谁还不能搭把手啊。”
老头在后面冷哼了一声，说：“那可不一定，那天开日产轩逸那孙子，撞了人被你们逮了现行，不最后也没跟着来医院，还是跑了吗？”
老太太拉老头，说：“咱们感谢大夫，你提那人干什么？”
林萍萍看了徐浩浩一眼，心里想起刚才赵娜和那个男人两边不同的说法，就故意问：“大姨，大伯，赵娜养孩子，一个人不容易，你们是不是也要出赡养费啊？”
“咱们是出钱，不过不应该叫赡养费吧？”老太太说道。
老头说：“应该叫亲情买断费。”
“亲情买断费？”徐浩浩和林萍萍又吃了一惊。
老太太说：“话到你嘴里，听着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吗，咱们一次性给那个姓赵的五百万，她就把孩子抚养权给我们，这不叫买断是什么？”
“什么？！五百万？！”林萍萍和徐浩浩又都懵圈了。
老太太说：“和外人说这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
林萍萍还是不信：“买断抚养权？但我看赵娜今天出院后，看架势也还是准备和孩子生活在一起啊？”
“哦。”老头冷笑了一下说道，“这个你不知道，孩子母乳喂养好，我们达成的协议，是她陪着孩子一年，喂养母乳。”
“就一年？”
“哼……这那个赵娜还不愿意呢，本来说三百万，又多给了两百万才勉强同意。”
老太太脸也冤下来了：“说喂母乳老得快，还有乳房下垂什么的。不爱管。”
“一年后，她就出国，去美国，以后永远不回来了。”
林萍萍和徐浩浩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恶心。
徐浩浩问：“你们的那个儿媳妇，不也答应给她一个月三万的赡养费吗？”
“狗屁赡养费！”老头说道。
老太太也说：“三万那是最开始开的条件。后来找了个律师，一问，之前我那个好儿媳收了赵娜给的三十万打胎费，这事情可以算敲诈。所以什么遗产继承，赡养费，就都不提了。”
“不是！你等等，不是说是一百万吗？”
“一百万？谁告诉你们的？”
“你们儿媳妇的弟弟。”
“你甭听他们瞎说。他和他姐，两个人我们早没发现，连蒙带骗，这俩人嘴里都没什么实话。”
老太太说道：“他们要是这么大气肯给一百万，弄不好我孙子真没了。”
老头又说道：“后来我们儿媳妇听说孩子我们要来养，加上敲诈那件事，就连三万都不肯给了。我们要孙子，他们就威胁要把赵娜送进监狱，让我们孙子一生下来，就有个坐过牢的妈。”
老太太说：“所以儿子的遗产我们也没和她争，都给她了。就要我们孙子。”
“这……”林萍萍惊呆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老头冷笑了一下，说：“怎么？你们不是和赵娜，还有我们儿媳，都聊过了吧？他们说法和我们都不一样？”
林萍萍和徐浩浩没敢说话。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赵娜也好，那个我们前儿媳也好，还不都是图我们李家的钱？各个说事情的时候，都骂我们不是人，说他们特委屈是不是？”
林萍萍说：“他们……也互相骂来着。”
老头说：“算了算了。我们现在，只要能养好这个孙子，别的都不重要了。”
老太太立即也抹眼泪，说：“只是可怜我那儿子，正是好年华！怎么就……就……”
老头说：“别当着大夫面哭了。咱家的事这么乱，听着还不够给人家添恶心呢。”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说：“现在基本上情况也都定了。她们也不闹腾了，大家还是表面和睦吧。老头子，一会你见到儿媳她弟弟，你可别给人脸色看，咱们做好这最后一场戏，好聚好散。以后就和他们没联系了。”
“占完便宜，把我儿子那点家底全卷走了，现在来装好人，一家和睦。”
“行了！你别说了。再过几天，等我们把亲子鉴定做了，确认大孙子确实是咱儿子的种，咱们老两口加上大胖孙子，咱们好好过！”
“亲子鉴定？”林萍萍吃了一惊，立即问，“亲子鉴定你们不是已经做……”
徐浩浩一看林萍萍好像要说多，在后面连忙出手怼了一下林萍萍后腰。
林萍萍反应过来，连忙收声。
老太太和老头都看着林萍萍，问：“林大夫，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徐浩浩打圆场说：“她把你们和另一家要做亲子鉴定的搞混了。不好意思啊大姨，大伯。”
林萍萍也说：“我这是……”
徐浩浩没等林萍萍说完，打断她说：“萍萍，我们不是还有个会吗？这时间马上就到了，我们去吧。”
林萍萍会意，连忙点头说：“哦对，对！有个会，幸亏有个会，正好有个会。那我们本来还想和你们深聊，下次吧啊。”
“这孩子，下次等我孙媳妇生孩子啊。”
林萍萍笑着说：“大姨，大伯，再见！”
老两口和林萍萍徐浩浩客气了一下后，径直往病房方向去。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病房房门打开了，那个产妇赵娜抱着包裹着的小宝宝走出来，后面跟着育儿嫂和那个司机，都拎着不少东西。
赵娜和老两口打了个照面，都立即做出又吃惊又意外的样子。赵娜喊：“爸，妈！”
后面看着的林萍萍和徐浩浩再次大吃一惊。这赵娜都改口了？
那个司机连忙带着笑脸也迎过去，对老两口喊：“叔叔，阿姨，你们来了。”
老两口对那个司机和赵娜也都亲热的打了招呼，说：“外面堵车，来得慢了点，这就走了？”
司机答：“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时候小宝宝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继续睡了。
几个人立即都惊喜的欢呼：“宝宝打哈欠了！宝宝打哈欠了！”
赵娜说：“宝宝，快看，你爷爷奶奶来看你了！”
保姆在旁边说：“走之前，刚喝了一大瓶奶，又拉了一大泡香粑粑。这宝宝将来错不了！能吃能拉能睡！”
几个人都开心的和睦的哈哈笑。
老头子说：“这走廊有风，快别在这聊了，再吹了赵娜和宝宝，别感冒了。”
“哦对对对！咱们快走！快走！”老太太说。
司机说：“叔叔，阿姨，赵娜，我先走楼梯下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在大堂等我电话再出去。外面晒，热！”
老头子吩咐：“你别着急一上车就开过来，先把空调打开，降降温。”
“放心吧叔叔。”
司机当先跑走了。路过林萍萍和徐浩浩时，可能觉得刚才说多了，尴尬的也没和他俩对视，直接低头走过去了。
老两口子和赵娜互相说笑着逗着宝宝往前走，路过林萍萍和徐浩浩时，三个人也都可能觉得刚才说多了，也都低着头表情不太自然的直接走了过去。
林萍萍和徐浩浩也尴尬，等他们走过去，回头看他们走远。
林萍萍发懵的状态还是没解除：“你看他们这个亲热，哪像是闹过矛盾的样子？他们到底哪方面说的是真的？哪方面说的是假话啊？”
徐浩浩摇了摇头，说：“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问你话呢！”
“恐怕都有真的吧，也都没全说真话。”
“那宝宝生长在这种家庭，能幸福吗？”
“人家至少有钱。亲情吗，表面和谐应该还有吧？再说……普通家庭就铁板一块了？”
“……嗯……”林萍萍嗯了一声，拉长音，也不知道是赞同徐浩浩的看法，还是不赞同。
“徐浩浩，林萍萍，你俩怎么来了？没在家休息？”两个人还在那说话呢，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男人声音问道。
两个人立即同时回头，看到是叶磊站在他们身后。
徐浩浩惊讶道：“叶老师！您今天不也休息吗？”
叶磊说：“科里有手术，实在排不开了。主任临时把我调过来帮忙的。你俩忙什么呢？”
徐浩浩不好意思地说：“我俩今天来……”
林萍萍怕徐浩浩说错话，连忙打断他说道：“我俩也是来帮忙的。叶主任，今天帮忙算加班吗？”
“算。你俩也是曾主任叫来的？”
“哦，我俩是自己……和曾主任……”
林萍萍支支吾吾刚说了一半，远处董小乔急急忙忙跑过来，还有一段距离，就喊道：“叶主任！叶主任！手术室那边准备好了。”
叶磊回头对徐浩浩林萍萍说：“你俩也赶快换衣服，然后来手术室。”
“哦。”林萍萍和徐浩浩含糊地答应一声。
叶磊快步和董小乔跑走。林萍萍对徐浩浩说：“怎么来看八卦，一转眼就变成加班了！你怎么不和叶老师说明白啊？”
“我想说来着，我看你战意那么浓，我还以为你想加班呢！”
“谁战意那么浓啊！你是不是想躲中午掏钱请我吃饭啊？”
徐浩浩摇了摇头，说：“诶不对，你以前不是最爱做叶老师的小尾巴吗？叶老师走到哪你跟到哪，这回怎么转性了？”
林萍萍一听到徐浩浩的问题，也愣住了，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对啊……自己以前，是爱做跟班啊，这回是怎么回事？……
林萍萍这时候发现徐浩浩笑眯眯在看着自己。不会自己是对这个徐浩浩……
不可能！自己不喜欢幼稚韩国版的什么什么欧巴……
怎么可能对徐浩浩动心？
林萍萍满眼敌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徐浩浩：“姓徐的，你看着我笑什么？”
徐浩浩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说：“最近，我可能要有收获了。”
“什么收获？”
徐浩浩做作的一甩头，也不答林萍萍的问题，转身当先走了。
林萍萍立即追上去，带着点愤怒说：“你敢不答老娘的问题！你是不是要造反！快说！快说！”
林萍萍一边说一边就伸手，要掐徐浩浩耳朵，徐浩浩突然轻轻一转头，林萍萍抓空了。
徐浩浩得意的又笑了笑说：“加完班，晚上我请你吃饭！”
说完，徐浩浩笑得更甜了，转身快步走开了。
林萍萍站在原地，嘴里嘟囔：“怎么好像突然一下子，自己和他在一起，变成他掌握主动了。讨厌……徐浩浩，你等等我！慢点走！”
叶磊到了更衣室，开始换衣服，一边问：“这台手术什么情况？”
董小乔拿起记录本，说：“孕妇钱思雨，二十七岁，孕二十一周。双胞胎。孕十九周时唐氏筛查，２１三体风险值１：１２７，属于高风险。”
叶磊正在戴手套的手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唐筛阳性？”
“是。”
“之后做羊水穿刺了吗？是假阳性？真阳性？双胞胎两个都是唐氏儿，还是其中一个是？”
董小乔说：“羊水穿刺，其中一个婴儿是唐氏儿。另一个正常。”
“他们是在我们医院做的吗？”
“不是，是从唐山转过来的。患者家属经过讨论，决定放弃唐氏儿，但希望保住另一个正常的胎儿。”
叶磊想了想，说：“这有一定的难度，要对一个胎儿催产，另一个保胎。孕妇身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基础病？”
“患者询问没有，收住院后，检查做了一些，已经出结果的也都正常。还有一些结果要稍晚点出。”
“行，我知道了，我先给她做羊水穿刺复诊，确认唐氏胎儿的情况。胎儿的性别，都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男一女。是一卵双胞胎。”
“哦？……”叶磊愣了一下，回头看着董小乔，问了关键的一个问题，“那是男孩有病，还是女孩有病？”
两个人对话刚进行到这里，突然房门被敲响，外面有个护士的声音响起：“叶主任！”
“我在，什么事？”
“叶主任！您是要给孕妇钱思雨做手术是吗？”
“对！怎么了？”
“手术室门口有两个老太太打起来了，是钱思雨的婆婆和亲妈，现在两个老太太都要往手术室里闯，说一定要先见见主刀大夫！叶主任，您看……”
叶磊想了想，没有回答外面问题，而是继续问董小乔道：“你回答我的问题，有问题需要打掉的那个胎儿，是男孩还是女孩？”
“有病的那个，是男孩。”
叶磊一听到这里，沉默了下来。
董小乔说：“外面老婆婆和亲妈，能为什么事打架，叶主任，大概能猜出来吧？”
叶磊冷笑着说：“不知道要是女孩有病，是不是就皆大欢喜。”
叶磊说完这句话，心里一阵压抑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这时候又催促道：“叶主任，您要是不见他们，要不我喊保安先把她们拦住？”
“不用！你先出去，告诉他们，我就出来。”
“好的叶主任！那我先出去了！”外面小护士答完，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小护士跑远了。
叶磊把手套和口罩摘掉，按了更衣室的开门电钮，更衣室门滑动打开，叶磊回头对董小乔说：“你去手术室，继续给孕妇做准备，也做好急救的准备。”
“主任，就是一个穿刺手术，用得着……”
“孕妇情绪可能也有问题，另外你把钱思雨的转院病历给我准备好。我在手术前，要详细看一看。”
“主任，钱思雨没有转院病历。”
“什么？那病情描述都是怎么回事？”
“都是孕妇和她老公口诉的。”
“病历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说从唐山赶过来的比较急，忘带了。”
“谁收治的钱思雨？”
“是张大夫。他在准备做一例子痫高血压产妇剖宫产。”
“你给外面值班大夫打电话，让他查张大夫的记录，看是唐山哪个院做的唐筛和穿刺，立即和那个院联系，让他们把病历赶快给我们一份……先别去手术室了，先办这个事。”
董小乔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问：“叶主任，您怀疑这个孕妇可能隐瞒了更多信息？”
“她可能还有别的疾病，怕我们发现，才故意不带原始病历。”
“那穿刺手术要不要取消？”
“基本检查和穿刺手术都是掌握患者情况的基本手段，都要做。另外你把张大夫给开的检查单列表打印一份给我，我看看还缺什么基础病的检查，都要加上。赶快去吧！我先去安抚家属。”
“是，叶主任！”
叶磊快步走到了产房入口那里，按电铃，手术室电动拉门打开。
门一打开，叶磊就看到门口站着两个老太太，正在激烈争执，情绪激动，好像要动手的样子。被林萍萍和徐浩浩隔开。
两个老太太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拉着一边的老太太。还有两个老头，一个冷漠麻木的看着他们争吵，一个站在左边老太太身后帮腔叫骂。
还有十几个围观的患者和家属站在那里。
叶磊一出来，徐浩浩看到了立即喊：“叶老师！他们……”
叶磊对徐浩浩摆了摆手，沉声问道：“你们都是钱思雨的家属？”
左边老太太看了叶磊一眼，用责问的声音问道：“你是我儿媳妇的主治大夫？！”
“对！羊水穿刺手术我负责。我是妇产科的叶磊副主任。”
“叶主任？”
“你是钱思雨的母亲？”
右边老太太冷冰冰的说道：“她是我闺女的婆婆，我是钱思雨亲妈。”
叶磊左右都看了看，钱思雨亲妈和婆婆对战，钱思雨父亲和老公在一边不参与，不拉架，冷冰冰看热闹，看来是吵得心寒了。
钱思雨老公公积极参战，看来是挺刁的那种不讲理的老头子。
钱思雨老公这时候走上前来，问：“叶主任，我老婆穿刺手术做了吗？”
“还没做。”
钱思雨亲妈立即喊：“没做正好！我给我闺女做主！不做了！我们回去就办离婚！”
钱思雨婆婆上去就想用手打钱思雨亲妈，同时高喊：“你吓唬谁！啊！？你吓唬谁！我告诉你！就算离婚！也要把孩子给我打掉！你女儿！不配生我们吴家的种！”
钱思雨老公上去就阻拦老婆婆，喊：“妈！亲妈！我求求你了！你别喊了！这里是医院！思雨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呢！丢不丢人！”
“孙子都没了！还管什么丢不丢人！我孙子都没了！你还护着你媳妇！”
钱思雨老公指着自己妈喊道：“我告诉你！妈！还有爸！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思雨没有错！孩子不准打！我决定了！大不了我就和你们断绝父子关系！母子关系！反正我不能对不起思雨！我不能！”
钱思雨的父亲本来一直冷漠的脸，听了自己女婿这几句话，突然往地上一蹲，蹲下身子，痛苦的把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身子轻轻颤动。
旁边看热闹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说：“这当老公的还不错……”“这才是个爷们样……”“这男的还行，没一到关键时刻不要老婆……”
叶磊大概弄清楚了这几个人的立场，一摆手，说：“你们都吵够了吧？可以让我这个大夫说几句吗？”
几个当事人都气鼓鼓，红着眼圈，各自站在原地。
“都不反对。那行！我首先和你们说！这里不是你们任何人的私人地方，是产房门口！所有要生产的孕妇都在里面，如果因为你们在这里打闹，高声吵架，造成了任何其他产妇的不适，你们都要负责任！明白吗？所以我以妇产科主任的身份，要求你们立即停止争吵！也不要再在这里聚集！听懂了吗？！”
几个当事人都不说话。
只有钱思雨老公转头，红着眼圈对叶磊点了一下头，说：“对不起，叶主任。”
叶磊说：“现在你们家属不达成一致，你老婆的穿刺手术，我们先放一放，否则这么样，可能还会激化矛盾。我这么决定，你们没异议吧？”
钱思雨老婆婆低声不满的嘟囔：“直接打胎就完了，穿什么刺……白花这个钱。”
钱思雨亲妈想要发作，被自己老公拉了一下。钱思雨亲妈忍住了。
“行，既然都默认了，那你们别堵在这里了。萍萍！”
林萍萍转头，看叶磊：“叶老师。”
“你进去，告诉他们手术先暂停。我和家属谈完话再进来。和钱思雨说暂停的理由的时候，不要说家属争吵，就说我临时有点事情。”
林萍萍点了点头，说：“好的叶老师。”然后林萍萍就推门进去了。
叶磊说：“几位，你们和我走，我们去谈话室谈。看热闹的，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徐浩浩也对围观的家属和孕妇说：“散了吧大家散了吧。”
众人意犹未尽的散开了。
叶磊领着几个人直接进了谈话室。
“都坐吧。”
几个人钱思雨的亲妈亲爸和老公坐到了左边。钱思雨公公婆婆坐到了右边。
钱思雨婆婆不满的看着自己儿子坐到了对面。
五个人都不说话。
叶磊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做出和蔼沟通的表情，说：“你们谁能告诉我一下，你们在争吵什么？”
两个老太太一听到叶磊问题，都立即转身想要向叶磊激烈的述说。
但两个老太太一看对方要说话，就都停嘴了，都气鼓鼓的转头，不看对方。
叶磊指了一下钱思雨老公，说：“你是孕妇爱人，你说吧。为什么争吵。”
“叶主任，我们在唐山检查，肚子里两个孩子，先是二十周的时候做大排畸，结果先是唐筛，然后是羊水穿刺，结果一个确诊是唐氏儿，一个正常。”
“这个我知道，你们在病历里，已经说了。”
“当时唐山的大夫告诉我们，我们有三个选择。一，都生出来，一个健康，一个有点残疾。但有残疾的那个生活可能有点问题，预期寿命，其实和正常人一样，只是我们需要大量的精力去照顾。也可能让另一个孩子，一出生就背负别人没有的沉重负担，要照顾自己的双胞胎兄妹，一辈子……”
男人一说到这里，岳母低头，抹眼泪。老婆婆转头盯着另一边的地面，愤怒的表情消退了一些，深深叹了一口气，瞪着眼睛皱着眉头，表情很痛苦。
钱思雨老公继续说道：“第二个选择，就是打一个保一个，把唐氏儿打掉，留下好的那个。只是这么做需要同时给不同的孩子打催产针和保胎针，还是有一点风险和难度。大夫建议我们来北京，说这里医疗条件和经验都更丰富一些。”
叶磊点了点头。
“第三个选择，就是全不要了，全流掉……”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们从医院出来后，在家里商量了几次，当时全家六口人，包括我亲生爸妈，就是坐在对面的这两位……都同意第二个方案，把有问题的那个打掉，留下好的那个。”
钱思雨公公听到这里啪的一拍桌子，吼道：“小子！你怎么说话呢！阴阳怪气的！我和你妈这么做也是为了你！要不是你亲爸亲妈，管你这些事吗？！”
“对！你们是我亲爸亲妈！但和思雨没有血缘关系！和思雨肚子里那两个宝宝！也没血缘关系！”
钱思雨婆婆立即说：“怎么没有血缘关系！我在唐山还没来之前就说得明白！肚子里的孩子那个有问题的必须打掉！但那个没有问题的是不是留下！我们还没想好！还没拿定主意！你们就自己跑到北京来了！”
叶磊转头问钱思雨婆婆：“现在你们决定两个都不要了？”
钱思雨婆婆立即说：“对！我和我老头想明白了，两个都不要了。”
“那个没有唐氏症的，是健康的宝宝，你们为什么不要了？”
“健康？大夫。这都是一锅出来的！一个有毛病，另一个万一也不正常怎么办？！”
钱思雨老公站起来高喊道：“那羊水检测做过了！另一个没事！”
“那就算他没事！打掉有毛病的那个的时候，是不是要挨一针什么保胎针？那孩子才二十多个礼拜！还没长成型呢！就要挨一针！那小孩能顶住吗！这一针扎下去要是长出毛病怎么办？！”
钱思雨老公冷笑了一声，说：“妈，咱们说话别绕来绕去的行吗？咱说实话行吗？！你们一个有病，两个都不要，真是怕打针把另一个都打畸形吗？”
“不是这个理由那是什么理由？！”
“是什么理由你们心里没数吗？用我说这么明白吗？！”
钱思雨公公这时候猛地啪的又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自己儿子吼道：“小子！怎么和你妈说话呢！我们什么理由！什么理由都是为你好！”
“你们无非就是想开了，羊穿一做完，原来是双胞胎！原来还是一男一女龙凤胎！这要都是健康的多好！可惜一个有病了！这个有病的！还是那个你们最想要的男胎！”
钱思雨老公一说到“男胎”两个字，那对公公婆婆立即都安静下来了，虽然还板着脸，但气焰明显下去了，脸上现出有些理亏的表情。
“怎么不说话了？我说对了是不是！？男胎现在肯定是保不住了！就算是个带把的！但一生下来就痴呆，就连路都走不了！怎么给我们老吴家传宗接代！你们带出去的时候，也骄傲不起来啊！所以只能不要了。这没问题。但你们慢慢又想明白了，龙凤胎男孩保不住了，那还剩下个什么？剩下个女孩！女孩！只剩一个女孩，有什么用！这时候你们又想到了，诶？现在反正男胎要打掉，那就不如把那个根本一点毛病没有的女胎也打掉！咱不要这个女孩！咱不要不能传宗接代的废物！咱彻底都清空了！咱全都重新开始！反正别人挑不出理来！那咱们现在就能杀了这个孙女！那还犹豫什么！”
“小子！”钱思雨公公再也忍受不住这一连串的冷嘲热讽，猛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儿子，“你他妈把你爹妈当成什么人了！？”
“当成什么人？……从思雨怀孕开始，你们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你们不会不记得了吧？你们私下问过我能不能先弄清楚性别，不行就打掉这种话？”
“你……你！”
“还有妈，你和思雨说没说过要是这一胎是女孩，咱就赶快养身子，生了后过半年赶快要第二胎，再搏孙子？！我和思雨回你家吃饭的时候，你听到我们说我们想要个女孩，摔筷子摔碗，转头就躲客厅去哭，给我们施加压力的是不是你！你们现在是当着人家叶主任的面了！当着外人要装人了！背后你们和我和思雨说话的时候，掩饰过你们就不想要孙女的样子吗！”
钱思雨公公突然又咆哮道：“对！我就是想要个孙子！我就是他妈的想要个孙子！我想要孙子给我们老吴家传宗接代怎么了？！我想要个孙子怎么了！？”
“没人逼着你们做圣人，但你们可不可以有点起码对生命的尊重！你们现在想借机会打掉女孩，我告诉你们！这是谋杀！那个女孩，也有我的血！也有你们的血！”
“……”
钱思雨老公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爸，我反过来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问题的，不是你亲爱的大孙子，而是那个女胎，你是不是就不会坚持吧第二个也打掉了？……”
钱思雨公公指着自己儿子，嘴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怎么了？爸？怎么不说了？没话说了吧？……”
钱思雨公公婆婆胸口堵着一口气，都把头转向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地面不说话。
“行……现在叶主任也在……大家都在，我就告诉你……实际上，思雨肚子里的孩子，有毛病的那个，是……是那个女孩……女孩……”
“有毛病的那个，是那个女孩……”屋子里所有人，听完钱思雨老公这一句话，都有几秒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突然钱思雨公公一转头，眼睛中放出兴奋的光芒，口气也变温柔了，小心翼翼地问：“儿子……儿子，你说什么？你说你媳妇肚子里的男胎没事，得病的是那个女胎？”
钱思雨婆婆这时候也转过头来，满脸不相信的神色，兴奋的问：“儿子，你没骗妈吧？你是说咱们的大孙子健健康康的没事？”
“哼……怎么能没事？刚才你们不也说了，第一个有病，第二个要扎针，还可能被第一个传染，两个都不要了。既然两个都不要了，那还管什么男孩女孩，反正都打掉！”
“儿子！儿子！妈刚才那是气话，是开玩笑呢！人大夫都说打一个保一个没问题，那没毛病的那个不论是男孩女孩，不都是咱老吴家的种吗？爸妈错了！爸妈刚才没想开！既然是男孩……”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控制不住的喜不自胜，笑着说，“咱把没毛病的这个保住！不打了！叶主任！我和老头子错了，那个男孩……哦，不对，不论是男是女，咱都不打了，只要健康，咱就要！……儿子，妈再问你一次，有毛病的那个，真是女胎？”
叶磊和钱思雨亲生父母听到刚才钱思雨老公突然又说有毛病的是另一个，都有些发懵。
钱思雨亲生父母都满脸吃惊，呆呆地看着钱思雨老公。
钱思雨老公流着眼泪，看着自己爸妈，一言不发。
钱思雨公公突然脸上又显出疑惑的表情，看着自己儿子，说：“小子，你不会是为了保住那个女胎，故意撒谎哄我们开心，骗我们老两口松口吧？”
钱思雨老公听到父亲问题，突然冷笑了一声，说：“爸，您老想的太多了，多的都没有人味了！叶主任，我们已经决定了，这俩胎儿就按我爸妈之前的意见，都打掉！”
钱思雨公公和婆婆立即都开腔阻拦：“叶主任，我们不都打掉，我们保一个打一个！我们保一个打一个！”
钱思雨亲爸亲妈明显这时候表情也都放松了许多，也立即劝钱思雨老公：“女婿，不要冲动，那个没毛病的，咱们要！咱们要！叶主任！咱们要！”
钱思雨老公说：“这下你们都如愿了！要一个姑娘，就是这么大的罪过吗！”说到这里，钱思雨老公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砰的一下，重重把门关了上。
屋子里四个老头老太太看着发出巨响的房门，都有些发懵。
叶磊心里动了一下，自己一直担心另有隐情，担心为什么没有转院病历。谜团这算是解开了吗？
钱思雨婆婆转头对叶磊带着笑脸，说：“叶主任，您甭听我儿子的，咱们五个人，四比一，都同意保一个打一个。亲家！对不对！？”
钱思雨亲妈有点不耐烦，偏着头，不看让自己心烦的亲家，但还是对叶磊点了点头。
两个老头子也都点头。
叶磊皱了皱眉头，问：“五个人，四比一。”
“对！我们四个都同意。”钱思雨婆婆说道。
“那钱思雨本人呢？她肚子里怀的孩子，所以她肚子里的孩子命运，她管不了？”
四个老头老太太立即都接不下去了。
钱思雨婆婆想了想，笑着说：“叶主任，这是我们不对，我们算儿媳妇一票，那她反对，最多也是四比二，这事就这么定了。对不对，亲家母亲家公？”
钱思雨亲妈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
叶磊说：“这样吧，这肚子里两个孩子哪个有毛病，这不是小事，现在你们给出了两种说法，还完全相反。我们也没看到转院病历。我不知道你们家属都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情，说法混乱，自相矛盾。”
四个老人都不说话。
“两个胎儿怎么样病情，我们要本着谨慎准确的原则。现在我看也不用着急决定保哪个打哪个，这都是明确情况以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还是先把哪个是唐氏儿摸清，你们看行吗？”
四个人都点头，纷纷说：“对。”“这样好。”“叶主任您说的有道理。”
“那就还是先做羊水穿刺。一会我派人给你们拿手术风险通知单。你们四个老人，还有孕妇老公，你们五个人都签字，没问题吧？”
四个人同时点头表示同意：“没问题。”“好的叶主任。”“我们都签字。”
“还有，咱再想吵，还是不要在走廊里，影响到别的孕妇，别的家属可能会和你们有冲突。现在哪一家的产妇都是宝贝，冲撞不得。这个道理你们懂吧？”
“懂，懂……”
“行，那你们还是到手术等待区去，等着签字。然后我给孕妇做穿刺。”
“谢谢，谢谢叶主任。”
叶磊从谈话室出来，先找到徐浩浩，让他拿着新的风险告知书去找家属签字：“必须每个人都签！另外，你再给保全部打个电话，让他们增派一个人到等待区看着点。”
“好的，叶主任。”
叶磊刚进产房，林萍萍也进来了，跑的气喘吁吁的，看到叶磊，弯着一点腰按着肚子喘气，同时说：“叶……叶老师……钱思雨的转院病历我要来了！您猜，您猜怎么着？这里面，藏着一个惊天的大阴谋！您看！”
叶磊被林萍萍有点夸张的认真样子逗笑了，说：“是不是有病的那个不是男胎，是女胎？”
“啊？……您……您知道了？”
“刚才在谈话室，那个孕妇老公，来了个大逆转，把他爸妈狠狠侮辱了一通。”
“啊？……噗嗤……”林萍萍捂嘴笑，说：“什么狠狠侮辱啊。这词听着别扭。但是这个孕妇和她老公，为什么要隐瞒啊？真打错孩子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打错？他们心里有数，我们不可能上来就打胎，也要进行仔细检查。”
“那他们这么做？”
“看他爸妈重男轻女，故意折磨他爸妈呗……”叶磊说到这里，心里突然一阵恶心。男孩没毛病，那就留着。女孩没毛病，那也要趁机会打掉……
叶磊叹了一口气，说：“一会羊水穿刺，你操作吧。”
“啊……啊？！我？”
“怎么你没信心？徐浩浩一会回来，他观摩。我在一旁给你托底。”
“啊……我，叶老师，我……”
林萍萍刚说到这里，突然董小乔急急忙忙跑过来，高声喊：“叶主任！出事了！出事了！”
“别慌！镇定！出什么事了？！”
“张大夫准备做的那个剖宫产子痫高血压孕妇，突然昏厥了！下体大出血！张大夫要您和曾主任立即过去看看情况！”
“有多严重？”
“已经停止呼吸抢救一次了！”
“那孩子剖出来了吗？”
“刚开始手术！孩子……还没出来……”
叶磊愣了一下，对林萍萍喊道，“你先别做穿刺了。赶快换衣服！”
“叶老师，穿刺我和浩浩也行。”
“不行！手术不大，但钱思雨是敏感患者，我不在场，你和徐浩浩万一出点差错，可能引起大麻烦！你和我先去看抢救这个患者！”
叶磊又对董小乔说道：“赶快去给心外，急救，内科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快！快！”
不到两分钟，叶磊和林萍萍跑进了四号产房，看到张大夫露出的额头满头大汗，眼神紧张，看着生命体征监控屏幕。
叶磊也扫了一眼屏幕，心跳４５，高压１００，低压４３。
叶磊走过去，看到患者脸色苍白的已经发灰，闭着眼睛，浑身全都是汗水，一动不动。肚子上开了天窗，一道刀痕。双腿被支架支起，下体床单已经全都湿透，都是鲜红和暗红的血水。
“胎儿心跳呢？”
“胎心……胎心已经监测不到。叶主任！要不要冒险开刀？先把孩子取出来？”
“这个孕妇不是高血压吗？怎么血压现在低成这个样子？”
“我……我不知道。刚下了两刀，她就突然心脏停跳。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疾病？”
叶磊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钱思雨也是这个张大夫的患者。对方没有转院病历，张大夫竟然都没有进一步追问，就按照患者口诉就把人收进来了！
叶磊看到张大夫手在微微颤抖。
“你紧张什么！病危通知书下了吗？”
“也还……还没有！”
“其他科室的大夫什么时候到？”
“心内和急救的大夫已经到了，正在换衣服！”
“右胳膊再开一条通道，输血，强心针滴速加倍，带氧气面罩。监测胎儿心跳！先想办法维持生命体征，等心内和急救的人。做心电图！给患者家属下病危通知书！患者病历呢？给我！”
护士们和张大夫，还有林萍萍都忙起来，叶磊紧张的手心冒汗，快速翻看患者病历。
手术室的门打开，急诊和心内的大夫急急忙忙跑进来，立即去看患者情况。
突然监控屏幕红白闪烁，同时警报器蜂鸣音长响起来。
急救大夫喊：“心跳骤停！开始抢救！”
叶磊让自己尽量保持镇定，静心仔细看患者病历，突然在八个月产检时候的一句话引起了叶磊注意：“患者口述腰背部痛。内科检查胰腺炎排除，心电图正常。建议做胸部ＣＴ进一步确诊，患者拒绝。”
这时候监控仪发出的让人烦躁的长音突然停了下来，又有心跳声出来了。
叶磊回头，看了一眼监控仪，血压１１０／６５，心跳５９。叶磊问：“胎心呢？”
“还是听不到！”
叶磊走回去，说：“患者之前口述腰背部疼痛，不是心区典型疼痛。”
张大夫说：“当时我主要怀疑是胰腺炎，但排除了。”
叶磊说：“我怀疑，会不会是主动脉夹层？”
心内的大夫看了叶磊一眼：“主动脉夹层……孕妇很少见啊……”
“心脏骤停加胸背部疼痛，这个可能性最大。主动脉夹层生存率多少？”
“不到５０％。”
“现在剖，孕妇能挺住吗？”
“剖的时候，机体受刺激，血流量会增大，可能产妇突然就会过去。”
“不剖，孩子和大人一样危险。”
心内的大夫问：“要不先上彩超确诊？”
张大夫说：“孩子已经监测不到心跳。”
叶磊问：“胎心监测消失多长时间了？”
“十五分钟。”
叶磊想了想说：“晚剖，孩子一定会死亡。产妇已经两次心脏停跳，随时可能死亡。剖！”
急救科大夫说：“那要是剖完后，孕妇也没挺过去，孩子也已经死亡怎么办？”
张大夫说：“叶主任，先找产妇家属说一下情况吧。他们签字同意，我们没有风险。”
林萍萍这时候说：“叶老师，患者血压和心跳又开始下降了。”
叶磊说：“再下病危通知书，张大夫，你和林萍萍和家属去谈，我们这边开始剖宫产。”
张大夫说：“叶主任，这要出事，一辈子都可能搭上。”
叶磊一下子想起自己今天上午，在佟伟民律师车里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可是人命啊……我能怎么选择？……”
叶磊没有理睬张大夫，转头对身后护士说：“准备继续剖宫产手术。２４号刀片。肾上腺素加倍滴注。”
张大夫看了一眼叶磊，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开手术室的门，快步跑了出去。
林萍萍也满眼担心，看着叶磊。叶磊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快出去。林萍萍深吸了一口气释放胸口的压力，然后也快步跑走了。
叶磊和急诊科还有心内的专家互相对视了一眼，接过护士的手术刀，对准刚才的伤口，快速切了下去。
皮肤刚才就已经被切开，切开皮下脂肪，孕妇仍然深度昏迷中，但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同时突然创口有血喷出来。叶磊猝不及防，血喷到了叶磊眼镜上。
后面有护士喊道：“心跳１５０，血压１６５／１１０。还在升高！”
监控仪器开始滴滴报警。
叶磊额头冒汗，但情绪仍然很镇定，转头说：“擦眼镜。输血速度加倍。止血钳。吸腹腔脏物。”
叶磊眼镜擦拭后，低头，继续操作。又几次切割后，患者血压和心跳还在上升。
突然仪器拉长音再次报警。产妇心跳又停了。
叶磊看了一眼屏幕，对急诊专家喊：“孩子马上拿出来，然后准备急救。”
叶磊从腹腔中，用双手慢慢把孩子拉出来。宝宝浑身粘液，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叶磊小心提着孩子的脚，把宝宝轻轻放到自己手背上，开始拍打宝宝屁股。
拍了几下，小宝宝身子只是随着叶磊的拍打颤动，完全没有反应。
这时候急救科开始电击尝试恢复产妇心跳，但仪器也仍然一直让人心焦的鸣叫着。
产妇打开的腹腔仍然在流出血和分泌物。
叶磊开始给宝宝吸取呼吸道分泌物，然后将他再次提起，拍屁股，婴儿突然猛烈咳嗽了几下，然后一声无比尖厉的哭喊声响了起来：“哇！！！！”同时宝宝脸上的皮肤几乎都堆在一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宝宝还活着，而且从哭声看生命力非常非常顽强！叶磊在听到哭声的一瞬间，自己也差点哭出来。
宝宝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了他降临到世界上，冒了多大的风险，糟了多少罪吗？！
为什么几乎所有宝妈为了自己肚子里，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真面目的宝宝，都愿意毫无条件的牺牲自己的一切！愿意冒所有的风险呢？！
叶磊把仍在哇哇大哭的宝宝轻轻放到磅秤上，回头看了一眼产妇。产妇仍然在接受急救，但仪器上仍然看不到她任何的生命体征。
产妇身子随着电击，还有胸部按压来回轻轻颤动，就是不再见好转。
叶磊对护士说：“立即出去，先告诉家属，宝宝平安，男孩，六斤七两。”
“产妇情况呢？”
“先说婴儿情况。”
“好的叶主任。”
产妇仍然躺在手术台上，急救已经超过两分钟，叶磊心里知道，希望已经不大了。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张大夫和林萍萍走了进来。
张大夫看了一眼，快步走到叶磊身旁，说：“孩子平安家属已经知道了。但我和家属谈话，家属坚持以大人为主，先抢救大人，放弃宝宝。你提的先生产的建议，家属拒绝签字。叶主任……”
“孩子出生了，他们什么反应？”
“家属情绪很激动，在外面说要告状，告我们擅自处置。”
叶磊沉默了一阵，抬头看表。急救医生仍然在努力，已经超过四分钟，产妇还是一动不动。已经过了抢救黄金期。产妇大脑细胞，已经开始产生不可逆损伤了。
叶磊一直没有说话。
抢救剩下来的时间，所有医生轮流上阵进行抢救，希望还能有奇迹发生。
半个小时满，产妇没有任何循环生命体征恢复。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又充满了挫败感。
叶磊看了看表，说：“记录死亡时间，然后……通知家属吧。”
张大夫问：“家属闹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要尸检？这肚子不用缝合了吧？”
叶磊说：“家属要看尸体，给死者最后的尊严。她是为自己诞生新生命死的。简单缝合，然后送太平间，准备尸检。”
叶磊从手术室出来，先去了淋浴间，洗了澡后，拿出手机，看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自己母亲的电话。
未接来电的时间是晚上十点零六。
这不对劲啊！他们老两口睡觉的时间是九点半，超级准时！
十点多自己老娘打电话……
别有什么事情……
叶磊心里涌起没底的惶恐感觉，刚想回拨电话，董小乔在外面喊：“叶主任！叶主任！”
“怎么了？！”
“叶主任，死亡产妇的家属在外面闹起来了！”
叶磊一听到这里，心里一沉。
“曾主任正在外面安抚。曾主任的意思，是你先不要出去！防止激化矛盾！”
叶磊深吸了一口气，说：“没事，马上我还要有一个穿刺手术，暂时不出去。”
“曾主任说了，那台手术一会让别人做，您别做了。”
“……行，我知道了。”
叶磊眨了眨眼睛，坐下来，展开双手，恨恨的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两下。然后拿起手机，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叶磊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自己母亲未接来电，用手机拨回去，电话里传来已关机的提示。
叶磊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又拨了一次，还是提示已经关机。
上一次和自己母亲通话，叶磊就觉得有问题，爸妈都上岁数了，接不通电话，叶磊心里有点慌。
给老头子打个电话……
叶磊调出父亲的号码，拨了，电话接通提示音响了。
电话能通……还好。
但嘟嘟的等待接听提示音没完没了，就是没有接通……
父亲是老领导，手机从来不离身，自己打电话，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还不接的情况！
最后手机提示音停了，话筒里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叶磊心里更慌。
最近一切都很不顺利……
别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叶磊再拨父亲手机号码，还是长时间的提示音，就是没有人接听……
老爸老妈……
你俩……可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