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免贵姓曹，她的老师。
“约你妹的法，订你鬼的章！”
自小无法无天的性格，能被这一张薄薄的白纸束缚，她就跟他姓！
多年后提起这个腹诽赌气的话，她只觉好气又好笑。
命运真是一个神奇的转盘，每转动一次，就能让你与当时的自己来个完美的无缝衔接！
曹宁侑擦汗的厚掌顿了下，随即有理有据道：“违反第五条：随意谩骂，扣除零花钱五百块！”
“靠，你说扣就扣，卡在我手上！”
说完，傲娇高昂起头。
曹宁侑像变魔术般拿出一张白金卡：“这个？”
她心下一个咯噔，正抬手去抢，无奈他太高，自己根本够不着。
义愤填膺之下，她气极：“给我等着，我要告你入室盗窃！”
“随你，”说完又刻意补充了句，“你妈妈亲手交给我的！”
一句话，将刚准备按下号码中最后一个０的柯曼念雷了个遍，精致的五官染满了阴翳。
她妈妈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女儿和伙食费交给一个半生不熟的陌生人？
打完电话，她如同死尸般，有气无力瘫在沙发上。
耳畔，妈妈舒颂的话犹言在耳——
“念念，曹先生会代替我们好好照顾你的。他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人，你要听话，否则可是要扣除零花钱的哦！”
零花钱，那可是她的命啊！
抬起绝望的杏仁，讨好式的双手合十：“曹老师，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小辈一般见识，行不？”
“不行！”
她气噎，捂着胸口，喉咙如同塞满了蒺藜般，无处发泄。
回忆戛然而止，柯曼念圆眸怒瞪：“我又违反了几条？”
“全部！”
“……”
她不甘不愿撇嘴：“我不相信。”
曹宁侑慢条斯理细数：“未约定时间回家、抽烟、喝酒、坐没坐相站没站姿、爆粗口……”
柯曼念逐一数着，一二三……九！
随即幸灾乐祸一笑：“才九条，我记得那张纸里有十条哟……数字都不会算了，真是愧对京都Ｔ大高材生的毕业证书了……”
曹宁侑难得没立即否定她，姑且让她乐呵几分钟。
宽阔的脸庞略低，深如寒潭的眸子朝她一抬：“昨天课上，你做了什么？”
她先是一愣，继而搜肠刮肚回忆。
脑袋像被锤子锤了下，瞬间哭笑不得。
“我那是不耻下问，您应该不吝赐教……”
说得很有道理，他差点就信了。
“第十：课上刻意刁难甲方……”
她赶忙举手打断他：“好了好了好了，我任凭您惩罚好吧？”
不就一个约法三章，还注明什么甲方乙方，以为做生意还是出书？
二十分钟后，她喷着香水下楼。
“去哪儿？”
柯曼念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去—学—校！否则某人又开始找借口克扣我的零！花！钱！”
说完，大摇大摆出门。
自从他来了之后，她就再也没享受过自家私家车的高级待遇了。
真是呜呼哀哉！
幸好早晨的温度不算高，她也没觉得有多热。
好不容易挤上４路车，混合多重黏腻湿汗气息的味道刹那间袭来。
车内闷热如置身火烤，柯曼念抓住一旁的铁杆，不停挥手扇风，当然不顶用，远水解不了近渴！
大概过了十分钟，忽觉腰际多了双黏腻的手，她猛地一抖。
二话不说，单腿往后一勾，曲腿一压，重物撞击声猛地响起。
她好歹也练过几招，咸猪手什么的休想近身。
拍拍手掌后睨，得意的嘴角瞬间僵住，甚至抽了两下。
“曹、曹老师……”
柯曼念忙不迭扶起他。
可怕，她竟然不知道他何时也上了车。
虽说他尽量用力起身，但显而易见的重量不是白长的。
柯曼念抓住他的手臂往上托，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总算让他站稳。
过程中，她似乎听到他憋着气说了句。
“您刚才说了啥？”
他喘了好几口气：“到站了！”
她惊呼，扬声振臂一呼：“师傅，有下！”
刹车一响，车上站着的人皆被惯性一甩。
最后，柯曼念揉着受伤的屁股，跟在满头大汗的曹宁侑身后下车。
他奋力朝前走，她默默跟在身后。
抬手扶额，心里一阵乱七八糟的腹诽：天啊，不得了不得了，她的零花钱估计又少了一笔……
“再不加快脚步，上课就迟到了！”
“哦……”
朝前一睨，瞥见他略带瘸拐的姿势，心里颇为愧疚。
小跑上前，犹犹豫豫伸出手扶他。
触碰的刹那，曹宁侑愣然。
很快敛目，避开她的触碰：“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赶不回教室，我该动你的命门了！”
柯曼念眨巴的眼睛一吓，长而弯的睫毛忽闪两下，攥紧斜挎的包包一跑。
跑了一半又转头，支支吾吾发问：“您方才的意思，就是不打算计较我撂倒您的那一步？”
他看了她一眼，抬起汗涔涔的手掌竖起食指。
柯曼念不可置否一笑，银铃般的嗓音飘过他的耳廓，轻轻柔柔的，如同澄澈避空漂浮而过的白云。
他说，还剩一分钟！
纤腿迈进教室那刻，上课铃声响起。
弯腰撑腿喘了几口气，余光瞥见他不知何时离去的身影，莫名想笑。
接连一个星期，她按时上课，按时回家，像极了乖乖女。
然后到了每周一发的零花钱时间。
深深吐了一口气，打开他给她的棕色信封。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
她再掏了掏信封，空了。
暴脾气瞬间翻腾如海水。
两千块，她能买什么？
“曹—宁—侑！”
暴力推开他的房间，没人。
赤脚踩在原木地板上，‘咚咚咚咚’的声音表达她的愤怒。
一楼转了两圈，也没人。
视线一抬，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果不其然，那个难以掩盖的身躯一手拿着书，一手握着秘色瓷杯喝茶。
隔着氤氲的茶香袅袅，两副不同表情的面孔。
将手里的信封猛砸到他身上，逼问：“凭什么只有这么一点？都不够本小姐塞牙缝！”
他‘哦’一声，珍儿重之将掉落的纸币捡起来，一一装进信封内。
然后……
放进他自己的裤兜里！
对于此幕，柯曼念目瞪口呆。
“我要告状，你虐待我！”
“请便。”
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跑出门，他的声音突然响起：“等下。”
柯曼念双手环胸，退回几步，斜靠在门框上，眉毛高挑：“知道后悔了？那就赶紧把剩余的钱……”
‘给我’二字被她生生堵在喉咙里。
他眼皮都没掀起：“把鞋穿上。”
穿你妹！
“念念，你也是一个十六岁的人了，不要老是耍小孩子脾气……曹老师可是我导师迄今为止最得意的弟子，我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请来辅助你学习……零花钱少了，你就省着点用，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好了，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一笔财务订单要处理，你就好好配合曹老师就行……挂了，拜拜……”
柯曼念将自己整个人摔倒在床上，软乎乎的触感丝毫安抚不了那颗暴躁的心。
翻来滚去几分钟，冲动的想法瞬间占据了理智。
一把抓起手机按了个号码——
“颜宇……”
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柯曼念故意左右摆动弄出响声，高跟鞋发出规律的‘噔噔噔’声。
然后静静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往指甲上抹指甲油。
但所有的听觉都集中到二楼的书房，预料中那笨重的脚步声不疾不徐而来。
不往上看也知道，那人定是扶着栏杆面无表情睨了她一眼，继而下楼。
“去哪里？”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
第一次她带着讽刺回他，这一次，也一样。
“过我的夜生活！”
一个字一个字咬得特别清楚，如同从牙缝中挤出。
曹宁侑浓密的眉眼一蹙，眼睛小了好多。
一身宝蓝色吊带短裙，胸口处镶嵌数片亮片，流畅的眼线搭配淡蓝色的眼影，美得像精灵。
视线下移，眸色深沉。
原本干净素白的嫩唇涂了个大红色，成熟又妩媚，丝毫看不出未成年少女的痕迹。
“你的零花钱不要了？”
吹干手中的指甲油，前后比了比，完美！
她拎起爱马仕包，无所谓摆摆手，道：“就当本小姐送你的见面礼。”
话音刚落，门外摩托鸣笛声响起。
柯曼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手掌在他即将被汗水浸湿的肩膀拍了拍，像安抚小狗一样：“好好看家，晚饭不用等我了。”
一阵穿堂风过，微微撩起她的轻纱裙摆，刺鼻的ＣＨＡＮＥＬ香水避无可避。
脑中却在排斥这种打扮的她，心里不经意冒出了个声音：她不该是这样的……
婀娜多姿的柯曼念得意洋洋走到颜宇身后，拿起后座的安全帽扣上，坐稳：“走。”
排气筒的‘突突’声将两人的背影带得远远的，直至缩成一个点，再消失不见。
“老板，再来两打啤酒。”
氤氲弥漫的一处烧烤摊，俊美如俦的颜宇坐在一旁沉默抽烟，见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横手夺下酒瓶：“我陪你。”
话落，仰头，一瓶酒很快见底。
柯曼念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和流畅的锁骨，不由自主联想到曹宁侑身上。
他如果瘦下来，是不是也拥有这般迷人的五官和令人癫狂的身材？
本就深邃的眸子会随着脸型的缩小而呈现出它该有的幽深；薄唇也会与脸颊的比例相对应。
还有，他的步伐，虽慢，每一步却都很沉稳有力，嗓音低沉却很有温度……
忽地，徒然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柯曼念不自觉一怔，彻底被这个想法惊呆了。
猛甩了好几下脑袋，企图将他的影子从自己脑子里抛出去。
太可怕了，自己怎么会想起他呢？
仰头又灌了一口酒，此地无银三百两般平复躁动的心。
“需不需要我帮忙？”
颜宇最擅长没头没尾的话，跟他待在一起久了，她自然明白他表达的是什么。
有拳头的人出手，手下定然不会留情。
夜空繁星点点，月华落下一地银纱，恰好罩落纤细的人儿身上，将她衬得如同不食烟火的仙子一般。
蓦然点起一根烟，烟雾缭绕中，她促狭一笑：“不用。”
她倒是很想知道，今天过后，他还敢拿什么威胁她？
酒劲上头，止不住打了个酒嗝，脊背往后一靠，舒服极了。
又似忆起某事，嘴角斜斜上勾，睨他：“你呢？”
颜宇弹了弹指尖烟灰，难得露出一丝苦笑：“你不正看到吗？”
“男人也是作，”柯曼念抬手朝他胸口猛记一捶，“你，更作！”
颜宇不可置否。
责任与道德在互相拉扯，他没办法任性，也不能顺心而来。
不远处的‘蓝光’酒吧，星转云抖的镁灯下，扭动的身体尽情放肆，荷尔蒙与汗水肆意挥洒，属于夜晚的精彩，才刚刚拉开帷幕。
醉得一塌糊涂的柯曼念被颜宇虚揽起身，以踉踉跄跄的步伐离开烧烤摊。
刚走了几步，她忍不住捂嘴，胃如火烧般，汹涌翻滚。
终是撑不住，抱住身旁的电线杆俯身，吐了个翻江倒海。
忽觉后背一暖，一件大得可以容纳两个半她的外套罩在身上。
带着特有的茶香气息，落入她的鼻翼。
柯曼念自嘲一笑，她这是吐傻了吧，人家一为人师表的老师，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刚说服自己，又开始天昏地暗的吐。
只是在她没注意的时候，一个刚成年的英俊男子与一个身宽体胖的男人两两相对，视线在空中一触，如同火树银花般，滋滋作响。
片刻后，颜宇敛眸，神色上凛。
对面这个男人，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道旁几束稀稀落落的霓虹灯打在他的身上，将他衬托得如同悬崖边的松木，徐徐生出一种遗世独立之感。
曹宁侑神色淡淡掏出四角汗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水，旋即收入口袋。
“免贵姓曹，她的老师。”
简短言明自己的身份后，当即护着吐得昏天地暗的柯曼念离开。
颜宇默默凝视这对渐行渐远的背影，掏出一根烟咬住点燃，吐了好几口烟圈，动作自成一派，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