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您昨晚睡得好吗?
“要怎样你才相信?”
额头抵上他胸口的柯曼念琢磨片刻,双掌合拢他的厚嘟嘟的双脸,微眯起眼睛:“除非,你让我坐驾驶座!”
“你坐驾驶座,谁开车?”
柯曼念翻了个白眼,继续推进合拢动作,露出阴森森的白牙:“你说呢?”
曹宁侑蓦然发笑:“达尔文曾说过,自然选择不可能让一个物种特别为了另一物种的利益而改变自己,不过自然界的物种的确会利用其它物种的构造,持续让自己受惠。”
“说人话!”
“你没有驾照,无证驾驶会被行政拘留的。”
“企图说服我?”
“很明显不是吗?”
柯曼念呵呵两声:“很遗憾告诉你,失败了!。”
“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只需要回答我,可以还是不可以!”
生平第一次谈判失败,曹宁侑认命开口:“你要坐在这里,总得让我下去吧?”
她哦了声,又怕他反悔,自顾自伸手帮他推开车门。
某人胸前柔软的部位在不经意的撩拨下深深颤动他的视觉和感官。
“别动,我自己来。”
压下渐而沉重的呼吸,话语冷硬几近命令。
她撇撇嘴:“哦。”
在不触碰到她的前提下,小心翼翼下车,拂面而过的热风吹散不该有的思绪,平稳自己的呼吸。
“调整座椅,上档,踩离合,接下来是油门。”
他一丝不苟教学。
她这个半吊子司机默默举手不耻下问:“油门在左还是右?”
车内空气静默半晌,做好挨骂准备的她听到他那仍旧冷淡的语调:“右。”
第一次当司机,她可不能丢脸。
双手互相摩挲,挤走冒出的虚汗,深吸一口气,右脚猛然一踩。
咦?
车子怎么不动?
她接连踩了好几下,几乎将它压到底了,车子还是没有动。
不是说踩了油门就能动了吗?
脑袋倏然挨了一掌,某人下手真是毫不留情。
“小油门,大刹车。”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柯曼念身体后倾,瞥了眼脚下的‘大物件’,佯装咳嗽两声,白色运动鞋轻飘飘挪动到‘小物件’上,用力一踩——
车子像离弦之箭般嗖然飞出。
“刹车!”
千钧一发之际,破风而入的声音窜入她的耳翼,脚下猛力踩下。
片刻,车头距离马路牙子边上的一棵大树,只差0.01就能相互拥吻。
心有余悸的柯曼念猛喘几口气,讷讷看着树上一片染黄了的树叶逐渐脱离枝丫,缓缓掉落前方的车窗上,再随重力下滑,渐而消失视野。
“玩够了?”
三个字,将她飞于半空中的灵魂重新拽回身体。
偏过头一望,吓得魂不附体。
到底是孩子心性,第一次差点经历车祸,现在又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受伤,黏湿的鲜血从额头留下,甚是吓人。
出租车司机边开车边时不时看向后视镜。
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一男一女。
男人身宽体胖,占据一大半位置,手帕捂着额头处,闭目养神。女人,哦不,看起来应该是个未成年的女孩子,蜷缩着身体贴在车门上,呼吸几不可闻,丝毫不敢靠近旁边的男人。
要不是方才特意看了下路边翘飞上天的车,他还真的以为这男的是拐卖人口的不良分子。
几分钟后,曹宁侑睁开漆黑的眸子,宽大的右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再不过来点,司机估计会把我送去派出所。”
吃瓜司机表示:“……”
他在心里呼嚎:那只是一开始的怀疑而已!一开始!
柯曼念犹豫动了下,却没敢靠过去,磕磕巴巴问了句:“您……还疼吗?”
曹宁侑莫名的好气又好笑。
说不疼吧,给你这么一副连安全带都被拽断的身体试一试?
说疼吧,他的学生可不得内疚死?
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选择题。
“别人是以德报怨,我的学生是以怨报德,你说,我疼是不疼?”
正如他所料,某个学生自觉垂头,全身盛满愧疚,低低一囔:“……对不起……”
“那还不赶紧给个肩膀老师靠靠?”
柯曼念一愣,下一秒像打了鸡血般凑过去,挺起肩膀用力一拍,信誓旦旦开口:“放心靠!”
吃瓜司机再次无语,握紧方向盘腹诽,还是静静做自己的本职工作靠谱,抓坏蛋什么的还是交给警察吧。
说是靠,也没敢真的靠。
就她这小身板,哪能承受自己这重量?
只不过想让她心里舒服些,谁知又再次给自己挖了个坑。
洗完澡,刚准备给受伤的额头擦药,敲门声响起。
门外,他的学生抱着一个超大的白色塑料袋。
“你搬空了诊所?”
无外乎他这么问,白色塑料袋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都有,而她又一脸‘沉而重’的艰难提行。
“让让。”
话音刚落,抱着药品的学生开始验证他的‘沉而重’的艰难提行。
将药品搁在他的床上,还没喘匀气息,随即转身朝他招手:“你来。”
蓦地,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尚存的理智将他固定在原地,面色淡淡开口:“你说。”
柯曼念也不打算跟他客气含糊。
一把上前拽住他的胳膊,抬手准备拉下他的夏装睡袍。
曹宁侑惊诧,立马反手挣脱,侧过身后退几步。
见她逼近,身后除了墙,再无其他。
身体的笨重提醒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大脑高速运转,短短几秒,已然调整好了心态。
下线的智商重新恢复工作。
“身体没有受伤。”
“那就让我检查一下。”
这话说得自然,有人却不由自主想歪。
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无路可退。
大掌控制袭击的双手,粗砺的指腹摩挲舒润的掌心,她的心猛然漏跳一拍。
趁她分神之际,曹宁侑一把扯过她往门口一拽,随即绕道身后,将她推出去。
门就在她面前阖上。
柯曼念头疼抚额,这不符合设定啊。
本该是去查看他身体其他部位是否受伤,怎么演变成了自己被赶出门外了?
“曹老师,您快开门,我还没检查呢。”
“不必,我好得很。”
不情不愿松开敲门的手,一个想法倏然闪过,灰淡的眼睛蓦然发亮。
屋内,曹宁侑侧耳细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远去,心下松了好大一口气。
目光而后落在床铺上一堆五颜六色的药品,嘴角不自觉弯起。
清晨的阳光穿透卷舒的云层,丝丝缕缕散落人间各处。
穿戴完毕的曹宁侑打开房门,心脏骤然紧缩。
房门右侧,一个裹挟在被单下的身体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长发微微散乱,面色略微有些潮红,嘴角伸伸缩缩,不知在嘟囔什么。
敛目弯腰,推了推她:“醒醒。”
“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梦中之人不耐烦挥开耳边‘嗡嗡’的杂声,侧了个身打算继续补眠。
接下来,杂声虽然走了,可恼人作恶的手挥之不去。
柯曼念愠怒睁眼,拽下揉捏自己脸颊的手,继而抬眸。
清冽气息的人,依旧眉目清淡,只是隐隐多了份戏谑。
她的视线先是一顿,忆起自己昨晚的目的后,混沌的眼睛立马清亮。
笑嘻嘻问他:“曹老师,您昨晚睡得好吗?”
“不错。”
她点头:“我想也是。”
这下轮到他疑惑:“你想?”
“对啊,”余光瞥见他额头的创可贴,“不然我一晚上守在这里做什么?”
曹宁侑哑然失笑,骂了句:“笨。”
说她笨?
这下有人不开心了。
拎起自己的薄被鼓着腮帮子气呼呼越过他回房。
身后却传来他清冽的声音——
“抓紧时间刷牙洗脸换衣服。”
她没好气回:“干嘛!”
许是今天阳光正好,又或许是她的‘笨’做法取悦了他,教育的语调不自觉温软了几分:“有出就得有进,冰箱里的存货该添置了。”
一声冷哼落入他的耳朵:“以前不都是您自己来?何必带上我这个您口中所谓的笨蛋?”
这小丫头,还记仇了。
曹宁侑眉峰一挑,反问她:“我的身份对你而言是什么?”
柯曼念单手握着自己房间门把,撇嘴鄙视。
不就想说自己是个勤劳的园丁,要教育祖国的花朵之类的吗?
“错,”看穿她想法的某厮瞬间否定,“我受你父母所托,暂代监护人。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我这个代理监护人也算半个启蒙老师,教育责任刻不容缓。”
柯曼念:“……”
语文老师都这么能掰?
为了让自己当个跟屁虫,某人真是煞费苦心。
沃尔玛超市一楼,几个发型颇具特色的少年盯着前方窃窃私语。他们的前方正对面,一个身形宽阔的男子占据半条走道,边走边挑选。
很显然,他们看的不是他。
趁着他转身错开的间隙,一位纤材玉立、明眸皓齿的姑娘推着车跟在他的身后。
过了片刻,胆子稍大的男生整了整衣冠,朝她走过去。
“美女你好,我好像有东西落在你这里了?”
柯曼念秀眉微蹙,对于这个一身浓烟气息的搭讪者并未露出好脸色。
以为她是害羞的搭讪人咧嘴一笑,满口黄牙:“你不问问我落了什么东西?”
柯曼念扫了一圈,那宽厚的背影不知所踪。
双手环胸,仰头睨他:“哦?落了什么?”
“我的心。”
深情款款的三个字落入她的耳廓中,甚是恶心。
嘴角勾起一抹嘲笑,云淡风轻开口:“关我屁事!”
黄牙搭讪者一时语噎,张着嘴呆若木鸡。
其余二人距离不远,捂着嘴跑上来推开那人。
“不愧是美女,真伶牙俐齿。”
一头红发的少年调皮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示好:“你好,我叫万巴山,很高兴认识你。”
柯曼念目光淡淡睨他,不语。
双手抓住手推车往前一按:“让让。”
万巴山三人正身一拦,笑嘻嘻道:“基于咱们中华名族的传统礼貌,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字,相对的,你也得给我们报个名字不是?”
“对啊,美女,名字不行,姓总可以给吧?”
“作为补偿,再顺便补充点自己的信息呗?”
柯曼念勾唇一笑,三人倒吸一口气。
“我姓曹,至于叫什么名字……”拇指与食指细细摩挲几下,笑意更深了,“你们可以问问我的监护人。喏,就在你们身后。”
三人下意识回头,曹宁侑一言不发走过来,怀中的东西‘刷拉’一声滑进推车。
“你们有什么事?”
阴沉的脸搭配压低的嗓音,加上大了他们几倍的身材,气势甚是迫人。
“没、没事……”
话落,哪里还见那三人的踪影?
柯曼念再也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很好笑?”
警告意味的三个字,她随即捏实手指,沿着嘴角从左往右一滑,象征性拉上拉链,闭嘴。
“爱惹事的丫头。”
无可奈何叹口气,兀自评价。
回去的路上,男人提着两大袋子走在前面。
至于那辆车,用他的话说就是:能跑就不走,能走就不坐。
柯曼念晃了晃缠在指尖那一星半点的几样小物品,加快几步与他并肩,扯扯他的袋子:“给我点,帮你拎。”
那人干脆利落她:“不用。”
“不要担心,我力气很大的。”
曹宁侑脚步一顿,眉毛一挑。
她蓦然心惶然惊诧,这人又开启腹黑模式。
“既然力气大,方才怎么推不开那几个人?”
“那不一样。”
“同样是人,哪里不一样?”
她竟无言以对。
某人没打算放过她,继续盘问:“为什么骗他们自己姓曹?”
“废话,那几人明显居心不良,我还没傻到自报家门的地步。”
“回答得不错,”某人前一秒夸她,下一秒毫不留情攻击,“不过你的智商不会永远在线。”
“……”
附近有没有卖刀的,能一刀毙命的那种。
那时他们根本没想过,多年后,冠姓一语竟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