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曹老师，咱们玩个游戏呗
“曹老师，菜还没好吗？”
胡乱用筷子敲打碗碟，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几分钟后，大厨曹宁侑这才端着一个深棕色的砂锅出来，搁在一个木质隔热垫上。
揭开锅盖，伴随着升腾的雾气，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
好香……
柯曼念吞咽几下口水，忙不迭支起筷子夹了块肉送进嘴里，皮薄肉酥，轻轻一咬，汁水的香醇在唇齿间流转，味道好极了。
“曹老师，这个鸭肉怎么做的？”
“这是板鸭，做成的工序比较复杂，一个朋友送的，我就负责扔几块姜片和葱花，慢火蒸几分钟。”
“您哪里来这么个擅长美食的朋友？改天介绍我认识认识？”
“没空。”
嘴里不停嚼吃板鸭肉：“没关系，等他什么时候空闲下来，再带我找他。”
“我说的是我。”
“……”
算了，美食在前，不要跟小气的人计较。
一番狼吞虎咽之后，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搁下筷子。
按照两人之前的约定，他做饭，她洗碗，分工明确。
这次，她懒得动，脑海中自然浮出些许小聪明。
双手撑着下颌，调皮眨眼：“曹老师，咱们玩个游戏呗？”
被唤之人不动声色放下茶杯，目清淡淡：“什么游戏？”
她愣，原本以为他不会理会，准备劝服的言语梗在喉间。
随即收敛惊讶。
这样也好，正中她的下怀。
“复杂的你也不会，来个简单的如何？”
“你说。”
“咱们互相夸对方，谁过了五秒没说出夸赞对方的词语就算输，输了的人答应胜者一件事，如何？”
某人没回答，反倒用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睨她：“不想洗碗可以早说。”
她兴奋：“那你会帮我洗吗？”
某人再次喝了口茶，齿缝吐了个字：“不。”
她泄气翻白眼：“那不就得了。”
游戏正式开始——
第一回合：
她：“曹老师，您兢兢业业。”
他：“嘴巴伶俐。”
她喜：“您博览群书。”
他语调仍旧平静：“性格爽朗。”
柯曼念暗自偷乐，原来自己在他心目中也不是一无是处。
端正坐姿，继续：“您说一不二。”
他：“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她拧眉：“这是夸人的？”
他面不改色：“依照你目前的文化水平，很难跟你解释这八个字的含义。”
她一口怒气提上胸口，被他下一句话戳破。
他说：“你输了。”
好胜欲熊熊燃烧，搁在膝盖上的手攥进：“三局两胜，再来！”
她就不信赢不了他！
第二回合：
她无比认真：“发黑如墨。”
他挑眉：“轮廓清晰。”
ｗｈａｔ？
她：“衣冠得体。”
他：“皮肤白皙。”
她不甘示弱：“浓眉大眼。”
他信手拈来：“璀璨夺目。”
柯曼念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曹老师，您输了。”
“哦？哪里？”
“璀璨夺目是用来形容星空或者珠宝的。”
曹宁侑笑而不语，掏出手机按了几下。
片刻，手机搁在桌面朝她一滑，稳稳当当落入她的手中。
点开快要暗下去的屏幕，十秒钟后，整个人脸色黑如炭灰。
屏幕上红体字——
璀璨夺目是一个成语，……通常形容一个人光芒万丈……
“曹老师，您胜之不武。”
不甘心认输，扔在垂死挣扎。
“比如？”
“您本硕连读只用了五年半，我一个高中生哪里是您的对手？”
“游戏是你提的，比赛方式是你说的。我有说过半个不公平吗？”
“……没……”
两局下来，以柯曼念被彻底碾压而结束。
由此证明，学海无涯啊！
“不就洗个碗吗？难不倒我。”
“等下。”
收拾碗筷的人不耐烦开口：“干嘛？”
“问你个问题，回答得好，可以不用洗碗。”
“……不早说。”
“现在也不晚。”
也对。
拿起纸巾擦了擦溅到手上的菜汁：“什么问题？”
“你将来打算做什么？”
柯曼念掏掏耳朵，不可置信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我没听错吧？”
曹宁侑对于她的反应，很是不悦。
面色瞬间沉冷：“很明显，不是吗？”
笑得花枝乱颤的柯曼念摆摆手，掖了掖笑出的眼泪：“曹老师，我知道您受我爸妈所托照顾我，可关于我的将来，老实说，真没什么想法。”
说完，甚有其事摊摊手，表示很无奈。
“目标可以自己定。”
“可我不想。”
“方向自己自己选。”
“成千上万个路口呢。”
心潮莫名有些急躁：“你就这么不看重自己的人生？”
她平淡反问：“顺其自然不好吗？”
顺其自然。
不好吗？
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紧接下来，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他的心上。
她说：“曹老师，我虽然没有长远的目标，却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人生，不会任由别人主宰！”
是夜，万籁俱寂。
接连几个晚上被漂浮云雾遮住的弯月，总算隐隐绰绰探出了个头。
宽厚的身躯笔挺而立，站在窗前，不知所想。
终于，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动了动，一条短信发出的提示声响起。
再然后，万物再次静默。
命运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让你提前遇见某些即将发生的小插曲。
有人说：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般的必然。
一个稀疏平常的平安夜，柯曼念因为睡相太差，终于不负众望感冒了。
也因此，被某些人夺走了出门的权利。
擤完鼻涕，不断跟微信那边的人吐槽——
念念不忘：靠，那人自己不出门，非也压着不让我出门，我要反抗！我要起义！
汪小雅：别激动，曹老师也是为了你好。
颜宇：需要帮手喊一声。
她发了个一手刀一手剑乱砍的表情。
念念不忘：！！！你们说，从哪个部位开始下手，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打完字，又发了个阴森森的笑脸。
汪小雅：女英雄，别冲动，凡事好商量。
颜宇：一刀劈，快准狠！
“我倒觉得抹脖子比较迅速，血都溅不到身上。”
冷不丁一声从头顶冒出。
“不行，太便宜他了。”
话音甫落，心下一个咯噔。
机械式转头，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
某个被他们安排如何用刑的人站在灯光下，微眯着眼，似笑非笑睨她。
气氛越来越尴尬时，此时，玄关处传来开锁的声音。
片刻，一个夹带着风雨气息的人影落入两人眼帘。
“妈妈——”
柯曼念一脸激动，蹦蹦跳跳跑到舒颂面前，一把抱住她。
要知道，一年都难得见次面的母亲竟然在平安夜回家，对一个还未年满十七岁的女孩来说，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脸颊摩挲舒颂的脖颈，病恹恹的身体带着粘人的撒娇：“都一年没见了，我好想您和爸爸哦……”
她不知道的是，某两个字像毒液般窜入舒颂的耳廓，顺着血液散入四肢百骸，下一秒，瞬间冷冻。
不着痕迹推开女儿，舒颂扯出一个笑容：“妈妈累了，咱们明天再好好聊聊，好吗？”
“好。”
明天聊？
也就是说，妈妈明天还会待在家里。
这个讯息让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丝毫没有留意母亲的不对劲。
“柯夫人。”
对于曹宁侑，舒颂心里是感激的。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么照顾我们家念念。”
“不客气。”
习惯他平淡语气的舒颂朝他点点头，转身上楼。
“曹老师您听到了吗？我妈妈说明天会待在家，会好好陪我。”
柯曼念克制不住呼之欲出的兴奋之情，拽着曹宁侑的手不停摆动。
看了眼被她握住的手，细细小小的两只，触感柔软极了。
“听到了。”
注意力却飘到他处。
舒颂疲惫的神情、湿红的双目、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以及……
余光扫了眼乐呵呵的小丫头，眸子沉了几分。
以及听到自己女儿喊柯愈后失神的僵硬动作，都在透露些许悲怆的心绪。
舒颂步伐踉跄回房，阖上门那一刻，绷不住的泪水终是滑落。
爱情，真是一道不知如何定义的命题。曾经以为能够陪自己到老的人，最终并未愿意与你披荆斩棘！
翌日，柯家别墅传来一阵响天彻底的惊喊。
柯曼念匆匆忙忙跑下楼，双眸通红，加上感冒，鼻音深重：“妈妈她不在房里……”
曹宁侑眼神一顿，片刻后翻动书页：“可能有事出去一趟。”
她急得脸潮泛红：“不、不是的，妈妈离家出走了。”
‘啪’一声，书本合上。
曹宁侑侧头抬睨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来。”
不等他起身，自己跑到楼道转角第一间房——即是父母的房间。
“你看看窗台两边的小窗棂有什么不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雪白的墙壁并未有什么区别。
若执意要说有何不同，那便是……
瞳仁一缩：“多了个垂钩！”
仿佛被抽走骨头般的柯曼念瘫坐在父母的床上，泪珠沿着脸颊划出一条线。
“那里，曾挂着一个淡蓝色的长风铃，是爸爸送给妈妈的第一份礼物，也是妈妈的最爱。”
时光像一道回忆的电影胶片，一帧帧播放童年的片段。
五岁那年，她被爸爸抱起，长风铃一次次随风摇摆，垂下的白色穗子摩挲她的掌心，软软痒痒的，很舒服，叮叮当当的声音更是增加了她对它的喜爱。
所以，当她满心欢喜朝爸爸提出自己要得到它的要求时，得到的，却是他含笑的摇头。
时光之河跨越十一年的距离，爸爸那句话，仍在耳边回响：“念念，它只能属于你的妈妈，我的妻子。如果有一天它不见了，那就代表着你妈妈要抛弃我们了……”
那只风铃，在她出生前，曾消失过一次。
后来，它跟着妈妈，一起回来了。
而如今，它再次跟着主人消失，意味着……
柯曼念麻溜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机械的女声印证她的想法。
不死心再打，还是一样。
顿默片刻，手指划了两下，转而按了另外一个号码，那端‘嘟嘟’了两声，被切断。
慌乱的情绪遇上滔天怒火，紧绷的神经急需发泄的出口，言语越来越不顾忌：“特么的，你倒是接电话啊！”
“生我的人都离家出走了，你还有心思扑在工作上？”
“艹，还关机了？”
柯曼念胸口憋着一股气，‘嘭’然一声，原本握在手中的手机此刻静静倒在地板上，屏幕四分五裂，宣告它的使用寿命就此终止。
不行，她不能等！
脚步一旋，右手被人猛地拽住，清冽的嗓音随即而来：“你去哪儿？”
她拼命挣脱：“找我妈妈！”
“去哪里找？找到了以后，确定她会见你吗？见到以后又打算怎么问她？”
一连串的理性问题问得她哑口无言，继而彻底击溃她的情绪，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扯着沙哑的嗓子：“我、我不知道……”
拍拍她的抖如筛子肩膀，任由她声嘶力竭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