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曹老师说,用心去摸索
“曹老师,您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扫了眼四周的挂牌——齐刷刷的‘台球俱乐部’五个字。
他要带她打台球?
拜托,好不容易盼到寒假,她只想好好睡个懒觉。
走在她前面的人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柯曼念单手合拢,对着脸颊和脖子挥舞,瞥见前方有个长椅,一屁股坐下。
没听见声音的曹宁侑回头,那个小丫头正双腿交叠坐在长椅上,头发被寒风吹得略微凌乱。
“怎么不走了?”
柯曼念不咸不淡回他:“走累了。”
目光锁在那因运动过量而略微泛红的双颊,鼻尖和额头出了些许汗渍。
视线下移,嫣红的嘴唇微张,明眸皓齿,细白的脖子被蓝白针织围巾团团裹住。
移开双眸,清了清嗓子:“快到了。”
她噘着嘴嘟囔:“开车来多好,既能吹暖气又不累。”
“那怪谁?”
他扬了扬眉。
她哑然,止不住心虚。
他那辆车,因她‘飙车’,底盘不知被什么东西剐蹭,坏了几个稀缺零件,现在还在维修中。
“那、那也可以让老李叔叔送我们过来啊。”
何必坐地铁再转公交?
花了几个小时在交通工具上就算了,下了公交还得走那么一大段路。
某人突然玩心一起,逗她:“锻炼身体,瞬间测试下柯曼念同学的认路程度。”
这人,含沙射影她是路痴?
白了他一眼:“跟着你,哪用认路?”
曹宁侑眸色笑意更深:“不错,顶嘴的功夫见长。”
“嘁……”
他没再废话,反手伸过去,手背正对着她:“跟上。”
柯曼念满意起身,拽住他的手。
久违的柔软触感令他蓦然一顿,他的本意只是让她拉着自己的衣袖……
“走啊。”
这下到她催他了。
心下一稳,紧了紧手中的柔夷,带着她迈步向前。
“曹老师……”
带好护具穿好溜冰鞋的柯曼念余光扫了眼溜冰场上把控自如的陌生人,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很怕?”
他递过来一瓶水,语调柔和。
“有、有点。”
刚刚乘坐电梯抵达B2层的溜冰场,她有些意外。
在他去付钱拿护具时,门口的墙壁上贴了一块红牌黑字。
她粗略看了眼,清亮的眸子染了些许雾气。
偏过头看向人群中的他,鹤立鸡群,神态自若。
脑海中不自觉牵出那个梦中之人,一秒重合。
假若,她想,他瘦了之后,是不是就如她梦中那人般,俊拔玉立,英挺逼人?
黑体字上说:溜冰涉及全身的肌肉活动,它是一项具节奏感的运动……消除压力和紧张,身体得到松弛……以及发泄心中的不快,更能够有效地调节情绪……
“别怕,”他认真教学,“双腿分力,八字别开,找准平衡感,相信你自己。”
有了他的鼓励,惶惶悬着的心总算找到落实处。
“扶着我。”
握住他宽厚的手背,踩着溜冰鞋踉踉跄跄踏上厚实的冰面。
“记住我的话,沿着扶手大胆滑过去。”
柯曼念咬住下唇,尝试着溜出第一步。
步调有些不稳,却也站得住。
再迈开第二步,相对于第一步来说稳妥不少。
按照这样的步骤,不断调整呼吸和平衡感,胆怯的心理逐渐退去。
最后一截扶手,她缓缓松开,呲溜一下,身体略微前倾,双手在空挥舞打转,赶紧前后脚溜出去。
他说了,在身体往前倾的时候,千万不能后仰,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快溜出的动作。
一圈又一圈,她逐步掌握了规律,进步神速。
到了第五圈,她已经能够半熟操控脚下的溜冰鞋。
欣喜之余,忍不住想要跟他分享。
抬眸四下找寻,竟不见他的踪影。
“赶紧让让——”
一个徒然拔高的男声引她回头,电光石火间,黑色羽绒服的男生猛然撞了上来。
两人‘嘭’然倒地,柯曼念疼得眉头紧皱。
尤其是屁股那处的两瓣肉,简直要了命都。
“不是叫你让……哎呀是你!”
撞她之人兴奋嚷嚷。
柯曼念五官紧绷,捂着屁股睨了他一眼。
‘羽绒服’露出招牌式微笑:“我是万巴山呀,那天在超市……”
原来是他,只是那头标志性红发染成了黑色。
不过现在她可没心情跟他‘叙旧’,借着旁边的扶手起身。
谁知重心不稳,再次摔倒。
禁不住痛哼,同一个部位,摔了两次,求此刻臀部的心理阴影面积……
“没事吧,来,扶着我。”
“不用。”
冷冽一声,柯曼念睁开眼,见他直接推开万巴山,蹲下身为她解开溜冰鞋,又专心致志为她穿上自己的运动鞋。
随后一手环住她的右肩,一手握住她的肱骨,缓缓扶起。
“能走吗?”
她咬住下唇点头。
没有溜冰鞋的两人就这么径直离开溜冰场。
“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迅速摇摇头。
“你坐下,我给你检查脚踝。”
很显然,他不信。
柯曼念瞥了椅子一眼,耳根一红,赶忙信誓旦旦保证道:“我真的没事。”
曹宁侑朝她看了眼,面色沉冷。
“不信,我给跳几下给你看看。”
准备起跳,后方受伤的部位急急忙忙跑出来阻止。
柯曼念自然不敢再放肆,捂着肉疼处龇牙咧嘴。
曹宁侑看了眼,面色深深:“你妈妈找到了。”
柯曼念气喘吁吁跑上古城客栈二楼,视线正前方,其中一扇门的门口立了两尊门神。
“小姐。”
她睨向另外一个西装略微有些凌乱的人,胸腔的震动频率快得不像话。
只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妈妈她……”
柯愈动了动自己麻木的双腿,苦涩一笑:“她在里面,不肯见我。”
一个小时前。
得到舒颂消息的柯愈以最快的速度驱车赶往她所在的古城,搁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张照片。
画面里,女人坐在船上,四周的笑脸与她格格不入。
白皙的脸庞落满心事,愁绪将她整个人团团裹挟,眸仁暗淡无光。
他的心,骤然扯疼,仿佛被人拿刀生生割下一块肉。
衬衫上皱皱巴巴的纹路是她的杰作。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眼底的哀怨深而重,抵触他的触碰与交谈。
他一急,拽住她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她低声一呼,他手忙脚乱松开。
趁此机会,揪住他的衣领踮脚一咬,用了十分的狠劲。
一时不察的他闷哼两声,被她使劲一推,好不容易站稳,冰冷的房门成为两人的阻隔线。
接下来,任凭他怎么开口,房内的人始终一言不发。
她对他生气,他没怪她。
就怕她蜷缩着身体蹲在墙角独自哭泣,那是他最不能容忍。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揪心不已。
“妈妈……是我,您……能给我开开门吗?我……好想你……”
这两句话,柯曼念是呜咽着说出口的。
正如柯愈预料中躲起来哭泣的舒颂,抽抽鼻子,抹了把眼泪。
女儿的哽咽她听见了,自己又何尝不想她?
可……
一想到那件事,她咬咬牙,整颗心就像吃了秤砣。
直到夜幕降临,那扇门依旧紧闭。
楼下大厅,助理电话接个不停,又不敢催促他家大老板,只能一个劲的朝电话那头喊‘推了’‘延后’。
一旁立在窗前的柯愈凝视前方,夹在食指与中指间的中华腾起丝丝缕缕的烟雾,干裂的嘴唇吸了一口,片刻,吐出一个长而落寞的烟圈。
如此,反衬得楼梯口处一身呢子衣铅笔裤的柯曼念神情焦灼。
她的步子不大,来回走动却不下数十次。
终于,楼上传来了声响。
顿重的脚步声迈下,片刻,她的眼睛落入一个人。
“曹老师,怎么样?”
她急不可耐想要知道结果。
柯愈也听见了,随即掐灭烟蒂上前。
面对两张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孔,曹宁侑缄默不言,偏过头看向斜上方。
父女二人顺着他的方向——一身绛红色大衣的女人拎着同色系行李箱,面无表情下楼。
“曹老师,你在做什么?”
“泡茶。”
只见深棕色的茶具在他手中来回晃动,片刻,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余晖透过窗户爬上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映照在夕阳中。
心脏犹如一根弦,被簧片拨弄了几下,悸动不已。
“尝尝?”
面前多了一个杯子。
静默片刻,端起茶杯往口里送。
起步唇齿环绕处的确清爽怡人,余味却多了一股涩涩的味道。
“不好喝?”
瞥见她拧紧的眉头,他倒问得惬意。
搁下茶杯,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一点都不好喝,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喜欢品茶。”
这下,他的嘴角更弯了。
有些东西,一个人懂就足够了。
“曹老师。”
“嗯?”
“谢谢你。。”
如果没有他帮忙,妈妈不可能那么快跟他们回家。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妈妈离家出走的原因。
曹宁侑促狭一笑,搁下茶杯:“你要谢我哪一件?”
额……
她一时语噎。
这话说得,她有很多麻烦他的事情吗?
“柯曼念。”
“干啥?”
“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记住,不要用眼睛看,用心去摸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她雷了个遍。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智商是下线了吗?不然为什么理解不了他话中的含义?
某人没回她,拎着一本书上楼,徒留一个宽厚的背影?
与此同时,柯愈站在两人曾耳鬓厮磨的卧房内,房里久违的气息窜入鼻翼,顿觉自己像个毛头小子般心血翻腾。
忽觉房门一响。
“请坐。”
客气又疏离的话语,与舒颂绷直的面孔相呼应。
柯愈也没在意,搓了搓掌心渗出的虚汗,在她对面坐下。
“看下这个,没有异议的话签个字吧。”
方木桌上多了份文件,被她用力一推,瞬间落入他的眼眸。
抄起文件,顶头五个加粗字体犹如平地一声雷,瞬间炸乱他的脑壳。
片刻,纸张在他手中揉成一团,面色阴郁低喝:“你想干什么?”
舒颂一阵冷笑:“你不正看着吗?”
“我不答应!也绝不离婚!”
对于他的怒火,她倒是一脸平静:“柯愈,两者相权取其轻,相信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可我他妈的连被抛弃的理由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同意?”
话落,一堆照片像天女散花般纷纷垂落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捡起几张照片,眉间越发深蹙。
这在舒颂看来,这个表情就是对那件事最好的验证。
“这理由,足够吗?”
却见柯愈抿嘴摇头:“这人是谁?”
话落,舒颂再也绷不住,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双手揪捏他的衣领,红目怒吼:“柯愈,你这个混蛋,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现在你又是如何对我?男人就是犯贱,永远不会珍惜到手的东西。我舒颂自问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要我看着你与其他女人缠缠绵绵甚至夺走我女儿的父爱,我做不到!”
“等下!”柯愈仍旧一头雾水,“什么其他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舒颂蓦地一笑,肩膀抖动得厉害:“麦柔柔,这个名字熟悉吗?”
柯愈蹙眉,脑海检索失败。
“那麦瑶呢?”
他还是摇摇头。
“别装了,”舒颂抹了把眼泪,吞下阵阵苦涩,语气像讨论今天天气般自然,“离婚协议书我签了,你的东西我全都不要,我只要念念。”
火树银花间,他瞬间明了。
脸色铁青掰正舒颂的脸颊:“你在怀疑我?”
她质问:“事实摆在眼前,我还需要怀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