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曹老师说，嗯，是我
柯曼念单手不停扣弄被单，心里一派澄静。
那天商场碰到的女人就是麦瑶，做过那种手术，难怪自己会将她误认成妈妈舒颂。
驱车前往‘博才’的路上，曹老师就给过她一份新的亲子鉴定书，最后一行她看得很清楚：柯愈与麦柔柔，百分百排除父女关系！
她是什么时候决定教训作女麦柔柔的？
哦，她想起来了。
是开学前几天，许多学生回学校注册并缴纳学费，一辆劳斯莱斯大刺刺停在学校门口。
麦柔柔见到笔直立在校门口喊她的人后，惊诧片刻，随即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面孔，特意扬声朝身后几个挥手：“我先走了，爸爸派人来接我回家吃饭。”
她先是一愣，继而不可置信。
喊麦柔柔的人，竟是父亲的专属司机——老李叔叔。
自己的理智，被怒火烧得支离破碎。
隐隐约约仍能听到父母羞羞的窃窃私语声，柯曼念翻了个身，双手合十搁在耳朵下，突然也想谈恋爱了。
雪花消融后的漆黑夜色多了份神秘，也有人在这样的月色下独自思蹙。
又是一个难得的周末，柯曼念正被一道几何图形推理搞得焦头烂额之际，一个电话松开了紧绷的神经。
“曼念，那是真的吗？”
汪雅焦急的话语引得她发笑：“什么真的假的？”
“当然是那个麦柔柔母女呀！这对母女也真是够可怕的，母亲精神分裂却谎称自己是知名翻译家，女儿更甚，还敢冒充你爸爸的女儿……还有叔叔阿姨，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如何……”
柯曼念清淡敛目，事情虽过去了多日，但学校里关于麦柔柔母女的飞短流长与日俱增。
也曾有不少人壮着胆子向她打探，皆被自己四两拨千斤绕开。
而麦柔柔在麦瑶入警局当天消失，此后再没在学校里出现过。
就连预留手机号也是无人接听状态。
“曼念，你有在听吗？”
静默片刻，她说：“小雅，什么时候来我家吃饭，我爸妈挺想你的。”
那端的人随即展露笑容，甜甜答应。
不需要再问，一句话已然点明一切。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
“唉……”
舒颂刚下楼就听见女儿唉声叹气的声音，兀自一笑：“伤春悲秋了这是？”
柯曼念盘腿坐在落地窗旁，湛蓝色的天空清澈如洗，问出困扰了多日的问题：“妈妈，您说什么叫孤独的爱情？”
舒颂怔忡，她没听错吧？
十七岁的女儿这是在跟自己探讨？
在她身边坐下，慈爱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藏了事？跟妈妈说说？”
对于母亲坦挚的目光，柯曼念反而有些局促。
前几天看了一本书，上面说：人是孤独的综合体，而很多人为了摆脱它，将自己置于灯光掠影之下。最后发现，所有的笑容都是来自面具的伪装！
那时，她脑海里唯一联想到的就是爱情。
既然人是孤独的，那么爱情呢？是否也是孤独的？
舒颂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个问题很抽象，妈妈给不了一个全面的解释。不过，当你有一天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自然会对这个问题有所领悟。”
柯曼念‘哦’了声，心却在想：要是曹老师在，他一定能够条理清晰为自己答疑解惑！
脑筋猛然一扯，半天才反应过来。
自己什么时候对曹老师产生如此大的信任力？
歪过头瞥见接起电话甜笑如蜜糖的母亲，不自觉一片惆怅。
父母和好后，恩爱的狗粮都快把她淹没了。
曹老师又临时有事，招呼都没跟她打，包袱一卷去了伦敦，索性她找到了个消遣的好去处。
“嫂子，下午好。”
“嫂子，您来了。”
“嫂子……”
柯曼念一个没理，径直抢过颜宇瞄准白色圆球的长杆，扔了块口香糖进嘴，嚼了两口，扫了眼对面不苟言笑的人，挑眉一笑：“怎么？比赛也不带上我？”
颜宇蹙眉朝她使了个眼色，被她笔直忽略。
“这位想必就是那位‘声名显赫’的内人吧？“
“是或不是，比今天的比赛还重要？”
黑色夹克的男人闻言，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自带强光：“有意思。”
柯曼念也不啰嗦：“怎么个比法？”
“很简单，”男人从斜对角走到桌中央，言语铿锵，“一局定胜负。”
“ＯＫ，我跟你比！”
“不可以！”
颜宇阴沉着脸拒绝。
柯曼念二话不说将他拖到一旁，按住他受伤的胳膊，低声警告：“不想失去颜浅就给我安静坐着！”
瞥见再次走过来的人一眼，周晟饶有兴味调侃：“这就开始分歧了？”
柯曼念单手有节奏敲了敲长杆，面无表情开口：“输了，就请履行承诺，不要再纠缠颜浅！”
“没问题！”
每一声球体间的碰撞，都将围观之人的心重重提了提。
最后一个球，轮到她。
比赛正式进入赛点。
往球杆顶端擦了些巧克粉，片刻，脚步别开，俯腰对准角度。
耳畔忽而传来一声低音，推出的长杆歪了个度。
众人凝神屏气，白球撞上黑球，黑球顺势滚动，承载胜负轨迹的实体摇摇摆摆了几下，蓦然停住！
柯曼念抬头四下扫寻，片刻后紧咬下唇，失落垂眸。
周晟以为她是为这小意外懊恼，嘴角斜斜上扬：“看来，胜负已定。”
说完，长杆一个推送。
黑球再次掠夺所有人眼球，偏偏又不想那么快结束自己的出场时间。
于是乎，它朝对面溜了一路，再次卡在洞口。
机会再次跑到她的手上。
捏紧球杆，阖眼顿立片刻，迈开步子。
干脆利落的一球，进洞，结束比赛。
下一秒，欢呼声响彻整个酒吧。
酒吧门口阴影处，颜浅长发半遮面，神情落寞。
“抱歉，输了。”
她朝周晟摇摇头，偏过头看向里侧众星捧月的人，苦涩一笑。
原本打算刺激一下颜宇，结果反倒刺伤了自己。
伤口汩汩流血，那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一股冷风迎面打来，她哆嗦了下几下身体，真冷！
路灯倾泻大地的马路牙子端口，柯曼念仰头喝下一口酒。
液体随着口腔游了一圈，喉咙一动，吞了进去。
前方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转角处又转了回来。
车上男人摘下安全帽，邪气仰仰头：“嘿，美女，要不要跟哥哥走？”
哥哥？
柯曼念扫了他一眼，席地而坐，漫不经心讽刺：“长得没姚明高，比不过贝克汉姆帅，又没杨洋会撩人，也就痘痘比那个谁多了点，别有事没事找虐，否则一时想不开，拉高我国的自杀死亡率……”
“你……”
男人五官狰狞而抽搐。
“还没听够？”
‘哗啦’一声，绿色酒瓶碎了一半，参差不齐的碎片口正对着他。
男人猛然一吓，咒骂了句‘疯子’，拧开油门离开。
她疯吗？或许吧！
撑着脏兮兮的地面起身，一脚倏然踏空，脸朝下跌了个狗吃屎。
粗砺的摩擦疼得她龇牙咧嘴。
破罐子破摔的她干脆赖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赢了比赛，却始终心不在焉。
看着兴奋交谈的人群，第一次觉得孤独无孔不入。
拒绝完颜宇的接送，漫无目的闲逛。
杆子打歪的前一秒，她听到了一个酷似他的声音，欲找寻时，才知道那是一种错觉。
也是，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怎么会是书卷气息的曹宁侑闲逛的地方？
想到这里，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堵住，呼吸都异常困难。
“你还想保持这样的姿势多久？”
“要你管……”
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身体倏地僵直，起身的动作像极了慢动作回放。
小心翼翼回头，再次僵住。
直到散乱的头发被拨到一边，视线慢慢模糊，眼泪这才吧嗒吧嗒往下掉。
梗着喉咙，她听见自己沙哑迟缓的声音：“曹老师……”
“嗯，是我。”
依旧淡雅的声音。
抬起颤颤巍巍的手，从他宽大的额头点点往下。
浓密的眉毛弯弯，眸子深邃，一张双手怎么也包裹不了的双颊，性感的薄唇……
真是的触感，勾起心满意足的笑容。
阖眼，栽倒在他怀里。
头昏脑涨的刺痛感成为过度饮酒最明显的后遗症。
柯曼念翻身，揉捏不断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指腹不小心碰到左脸颊上的伤口，痛‘嘶’了一声。
步履晃荡走到梳妆台一视，整个人吓得不轻。
美妆镜内，瓷白脸颊不知何时多了个海绵宝宝的创可贴。
试探性戳了下，眯眼拧眉，痛……
什么时候伤的？昨天从酒吧出来还没有。
还有，她又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拍了拍混乱不堪的脑袋，试图将断了片的记忆碎片拼凑。
一分钟后，她愣住。
昨晚，她似乎看到了曹宁侑。
顺着这条线往下理，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迫不及待跑出去，上下找一圈，哪有人影？
就在这时，厨房锅铲搅动声落入她的耳廓，清亮的眼睛就这么红了。
那三翻一顿的动作，她永远不会忘记。
不急不慢走到厨房门口，偷溜进来的光线斜斜打上他的发梢，深蓝色的套头围裙虽没有系上，却没有成为他的阻碍。
斜依在门框上，欣赏他井然有序的一系列动作，脑海中蓦然冒出‘岁月静好’四个大字。
端起两盘菜转身，对上她染满光亮的笑意。
“早啊，曹老师。”
“十一点，不早了，”瓷盘扔给她，睨了眼纤白的脚背，转身妆似无意说了句，“把鞋穿上。”
柯曼念睫毛弯弯：“好的，曹老师。”
听见上楼声，切菜的手停了下，笑了。
“曹老师，您有空吗？帮我解答一道题呗？”
边说边笑嘻嘻晃了晃手中的练习册。
曹宁侑看了眼，继而翻动书页：“我是语文老师。”
言下之意，其他科目他不管。
她撇撇嘴：“说得好像我不知道您曾为三班的英语老师顶过课的样子。”
曹宁侑：“……”
五分钟后。
“你看这道题，主要考的是一般现在时和客观存在的事实。太阳是客观存在的，绕着地球公转也是既定事实……”
柯曼念双手捧着下颌静静看着他认真专注的模样，眼神盛满闪闪光芒。
忽觉一道炙热的光线投射在自己身上，曹宁侑抬眸，四目相撞之时，恍若火星撞地球。
红晕从耳后根蔓延到脸颊，他摸了摸鼻子别开目光。
某个丫头又偏偏问了个敏感问题：“曹老师，您有女朋友吗？”
“咳咳咳……”
水呛在喉咙里，吞不进去，吐不出来。
“急什么，又没有人跟你抢。”
柯曼念努努嘴，半跪着腿抬手绕到他后背拍了拍。
一股女孩子特有的馨香悠悠窜进鼻翼，呼吸刹那间凌乱。
“我、我自己来就好。”
“哦……”
好不容易顺了气，话题还是被她绕了回来：“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女朋友？”
执着的眼睛将他彻底盯成脑短路。
昨晚的画面瞬间切换。
好不容易将软成一团泥的人儿送回房间。
掖了掖被子准备离开，柔软的小手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软糯的娇嗓低吟：“……曹老师……”
他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过一般，热气腾腾的。
将她的手重新塞回被窝中，合着被子轻拍她的肩膀，低沉安抚：“睡吧。”
她动了两下，睁开眼，漆黑的眼睛异常明亮：“曹老师，我喜欢你。”
拍打的动作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
脑海嗡嗡作响，那个挑了开头的人却倒头睡了过去，呼吸平缓均匀。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醉醺醺的时候还好应付，清醒的思绪难以糊弄。
他有预感，不给个答案，她不会罢休。
呼了口绵长的气：“没有。”
“那你当我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