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曹老师说，缺了点东西
抵达萍乡的度假酒店已是下午三点，一路舟车劳顿的三人在一楼餐厅匆匆吃了几口饭，回房休息。
再醒来，暮色四合。
看了下时间，拎过泳衣按照酒店服务员的指示，总算找到了温泉地。
“念念，快过来。”
舒颂朝站在门口的她招招手。
很显然，他们夫妻俩已然泡了好几十分钟了。
此刻正是用餐高峰期，温泉四周只有寥寥几人。
第一次泡温泉的柯曼念瞧了眼浓如米汤的水面，伸脚探了探。
舒颂倒在柯愈的怀里，笑得乐不可支。
柯曼念一气，舀了几瓢水泼过去。
舒颂也顾不得自己的大龄身份，像个小孩子一样和女儿玩起了水仗。
边泼边喊自家老公帮忙：“快，我都斗不过这小妮子了。”
柯曼念掀了一大瓢飞过去，笑嘻嘻道：“老爸，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是爱妻子还是更爱女儿，你自己选。”
正准备下手攻击的柯愈立马顿住，随即慢吞吞游向安全地带。
朝两人摊摊手，意思是，你们的事，自己解决。
舒颂随即转移攻击对象，愤愤然朝他扑过去。
柯愈稳稳当当接住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撒野。
那宠溺的眼神，柯曼念感慨不已。
两个小时的浸泡，全身的毛孔像打开了般舒畅，皮肤犹如剥了壳的鸡蛋，白嫩弹滑。
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拇指不经意一滑，停留在通话记录的页面。
视线蓦然失神。
从那天到现在，一直都是他给自己打电话。
每晚一个，准时十点。
眼皮上掀，停留在九点五十的当口。
眸子动了两下，咬咬下唇，右手食指规律点了点手机边缘处，思考。
五十九分，按了最顶头的号码。
响到第四声才有人接。
额眉微拧，未等他说话直接质问：“怎么那么久才接？”
曹宁侑怔然，片刻‘咯咯’笑了出来。
声音低沉悦耳，像一首动人的歌曲，撩拨她的心弦。
柯曼念面色舒缓，堆积多日的阴霾随着这一声，拨开云雾，风霁天晴。
偏过头看了眼窗棂，晚风徐徐撩动窗帘四周碎碎的边口，凭空多了股活泼劲头。
“我跟爸妈在萍乡……”
“我知道。”
她笑，手指缠了发丝环绕几圈，挑了挑眉眼：“用了多少钱收买我的情报？”
他也跟着笑：“是我让他们带你来的。”
柯曼念心下一噔，脸烫得冒烟：“曹老师，你真的很欠揍。”
“我也知道。”
这个回答让人有些来火：“是，你什么都知道，就我像个白痴一样被蒙在鼓里。”
话落，两人顿默。
“那个……”企图补救些什么，又不止从何说起，干瞪眼着急。
“不准说这么说自己，这个词和你没半毛钱关系，”说完，停了几秒，又补充，“最多就反射弧有点长……”
“……”
感动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挂了。”
“嗯。”
别别扭扭翻了个白眼：“你就不懂得挽留一下？”
“那你会被挽留吗？”
“不会。”
“那不得了？”
她：“……”
床上的被单都快被她扣出一个洞来，某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嘴欠毛病还在。
那他的身体，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你现在……”
“我很好，这里也不错，只是缺了点东西。”
“缺了什么？”
“你！”
心跳极速攀升，眼睛有些酸涩，又有些滞疼。
嗓子闷闷的：“活该，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嗯，怪我。”
委委屈屈的回答，瞬间让她哭笑不得。
某人，你还记得曾经走的是高冷路线吗？
“曹老师，我想你了……”
灯光下的容颜，梨涡深深，眸子像夏夜里的星空，亮晶晶的。
听筒传来他低低的呼吸，略微磁性道：“快了，再给我些时间。”
“那你必须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曹老师。”
这是她最低的底线了。
片刻，她听到了一声斩钉截铁的回复：“好！”
“老婆？老婆？你怎么了？”
隔空的急切声蓦地敲打她的神经。
打开房门，柯愈双手环抱捂着肚子面色苍白的舒颂匆匆掠过，脚步凌乱。
柯曼念心脏骤然一紧，急忙追上父亲的步伐。
酒店经理将一辆车停在门口，急得汗流浃背的柯愈将舒颂小心搁放在后座侧躺，抽出的手臂蓦然被拽住，虚弱的呼吸气若游丝：“老公，我疼……”
长臂再次将她逮到怀里，下巴贴到她的额间蹭了蹭：“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说完，起身准备跨到驾驶座。
“不要走……陪着我……”
疼得意识混乱的舒颂眯着眼，按住他的手掌不让动。
“这样吧，我安排个人送你们过去。”
处变不惊的经理刚想抬手喊人，眼前蓦然晃过一个纤细的身影：“我来。”
话音刚落，车门‘嘭’一声关上。
“你是……”
柯曼念启动车子，面色沉静：“他们的女儿。”
车子‘嗖’的一声飞窜出去。
一阵惊慌失措后，车子总算平稳行驶在马路上。
对于萍乡人生地不熟，柯曼念反而镇定自若百度附近的一家医院，顺着导航路线行驶。
柯愈边安抚妻子边看向女儿，瞬间觉得女儿长大了。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检查结果让人欣喜又心疼。
舒颂以四十三岁的高龄再度怀上孩子，柯曼念喜不自胜，她终于要当姐姐了。
瞥见欣喜的母女二人，柯愈则一脸阴郁。
高龄产妇，危险性居高不下。
“老公，你不开心？”
“没……”
不忍心打断她们的笑颜，默默退出病房，大步迈向医生办公室。
关上灯，在母亲平缓的呼吸声中静静阖上房门，在空旷的走廊上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叹气？”
柯曼念神经一紧，吓得左右扫了一圈。
“别晃了，看手上。”
顺着他的话抬手，瞬间哭笑不得——两人的持续通话界面闪出眼帘。
“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陪你。”
嘴角微微上扬：“你都听见了？”
“恭喜你，荣升为姐姐了。”
柯曼念坐在长椅上，目光澄澈：“曹老师，谢谢您。”
没有他，她至今不会开车。
没有他，她今晚只会手足无措。。
没有他，她不会知道百度路线这回事。
他所教会她的东西，在人生中的某些时刻，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曹宁侑拉开窗帘，单手插进裤兜，低声嘱咐了些话。
第二天爬武功山的安排自然取消了。
由于胎儿不稳定，舒颂需要留院观察几日。
柯曼念寸步不离照顾自己的母亲，时不时丢出几个笑话逗她捧腹大笑，让负责查房的同龄护士长羡慕不已。
“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孝顺的女儿，哪像我那个儿子，几个月不着家也没个电话……”
舒颂看了眼边上正给自己削苹果的柯曼念，心下涌起一股骄傲。
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我女儿独一无二。”
护士长愣了下，随即咧嘴笑了笑。
第一次见到这么夸赞自己女儿的母亲。
柯曼念将手中的苹果递过去，礼貌笑道：“你们先聊，我去打点热水。”
刚走到转角，柯愈迎面而来。
“爸爸，医生怎么说？”
边问边将柯愈扯到安静的角落。
柯愈单手背到身后，笑意如常：“挺好的，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柯曼念没打算跟他打太极，趁他不注意抢走他背到身后的检验单。
眸子迅速扫了眼，眼眶红了。
产妇指标，多项不合格。
右下方墨黑色字体大而醒目：难产！生命危险率翻倍！
柯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道：“别担心，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一家知名妇产科医院，到时候带你妈妈过去。”
“爸爸……”
“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没什么，可我……舍不得让你妈妈难受……”
爱她，就不想让她心里存在任何疙瘩。
所以，他愿意赌一次，与命运再次抗争！
柯曼念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男人——她的父亲，眼帘四周泛着疲惫，却遮挡不住目光的执毅。
那晚，要不是曹宁侑的提点，她或许还沉浸在单纯的喜悦中。
父母二人都打算瞒着她，毕竟，那不是一个好消息。
可她已经成年，不再是受保护的温室之花。
没经受生命中的风浪，怎敢言无惧人生？
比如父母，再比如曹老师……
静默片刻，她掀眸：“爸爸，我支持你！”
柯愈闻言，揉揉她的脑袋，欣慰笑了：“我们念念，真让爸爸骄傲。”
有了女儿的支持，心情舒缓了不少。
“阮桃，你还真拿鸡毛当令箭！”
“是又怎样！”
“你信不信我告诉辅导员，撤销你的职位！”
“呵呵，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学生？还打小报告？”
……
大老远就听到宿舍传来的争吵声，柯曼念匆匆与正在瑞典的父母视频下线。
赶回宿舍时，两人被劝架的人拉开好一段距离，但骂声仍旧不止。
阮桃一眼就瞄见人群中的她。
“柯曼念，你可是我这一队的，赶紧站过来。”
“胡说，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笑里藏刀？”
“谁笑里藏刀？你给我说清楚！”
得了，又开始另外一番唇枪舌剑。
她听了半天才终于知道引起这场‘血雨腥风’的祸首。
电气工程的男生想要跟她们服装设计班联谊，派了个形象代表过来接洽，而当时班长杨梅正外出采买，副班长阮桃挑起大梁。
据说，阮桃刚出去两分钟立马折返，坚决反对联谊。
问她原因，只说不合适。
柯曼念若有所思一番，走上前按住喋喋不休的阮桃。
拉到一边低声询问：“因为什么？”
还没缓过气来的阮桃双颊涨红，不耐烦扯回自己的手：“就那句话，他们不合适。”
得不到直接的回答，柯曼念敛目，随即转身面对杨梅，平静开口：“班长，能否听我说几句话？”
杨梅喘了几口气，点点头。
“我了解阮桃。她虽然大大咧咧，却分得清轻重。所以我想问下，电气工程系派来的代表是谁？”
“是万巴山。”
围观群众处有人出声。
刹那间，柯曼念了然于胸。
转头瞧了眼甚不自然摸摸鼻子的阮桃，一股暖意流淌心间。
垂眸片刻，清喉出声：“如果是他，那么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领书那日，万巴山不小心撞到了我。阮桃看见后为我抱不平，所以才有这档子事发生。所以，追根究底，错在于我，真的很对不起……”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杨梅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那联谊的活动……”
柯曼念轻笑：“这是一个和解的机会，我跟阮桃一定参加。”
绛唇映日，于是乎，众人被这美人一笑夺走心魂，轻飘飘离开了５２２宿舍。
“念念，我……”
一把握住阮桃的手，半开玩笑道：“一个小兵就能让你失控成这样，阮桃同学，你的心理素质不过关哟。”
阮桃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掐了掐她肤若凝脂的脸蛋：“真该让那些人看看，你这个高冷女神的逗比样。”
柯曼念耸耸肩，甚不在意。
入学时，她一如当初般，对于一些人特意的讨好置之不理。
久而久之，关于她的‘高冷’逐渐传开。
这个宿舍，原本应住的是四人。
后面听说另外两个女生，一个被父母安排出了国，一个选择回去复读，再战一年。
所以学校里与她关系最好的人莫过于阮桃。
她自己可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受不了自己的朋友被别人欺负。
所以一向低调的她，选择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样，讨论的焦点会瞬间转移。
这一课，也是曹宁侑教她的。
心思单纯的阮桃不懂这些，自己也不打算让她知道。
开开心心过生活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