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番茄鱼蛋嗨

“有一家餐厅”最大的特色，是后厨的厨师可以和食客坐下来，面对面地谈天说地——嗯，最早制定这个规矩，其实主要是为了满足曹英瑞自己那旺盛的交流欲，而现在，则成了厨师们明目张胆赚小费的美好项目。

沈乔乔能制作的菜品种类并不多，但加上小吃，也有十道菜，中午的时候就赚了两笔小费，晚饭的点一开始，沈乔乔刚做好那两道创新菜，就被曹英瑞塞了个托盘，盘子上摆好自己那两道创新菜“江南烟雨”和“龙凤呈祥”，连人带托盘地给赶出了后厨。

沈乔乔看了眼托盘边上粘着的点菜单，也不矫情，干脆利落地端着盘子，朝着靠窗的那个位置去了。

从客人的背后绕过去，将两道菜在桌上摆好，沈乔乔边起身边说：“您好，这是您点的……你是那个……”他不就是那个在学生街帮她们解围的年轻人吗！

“有一家餐厅”的灯光用的是最好的冷光灯，光线自然明亮，从边上斜着打在眼前青年的脸上，给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打出了淡淡的阴影。和他那天在学生街的形象相同，他依旧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只是时间环境一变，他身上的青春气息更加明显，与此同时凸显出来的，还有那从小养尊处优才能培养出来的矜贵气质。

我和他生活在两个世界。沈乔乔这么对自己说，在看见他示意自己坐下的手势之后，回了个微笑，坐在了他的对面。

在听见沈乔乔的声音时，苏原就已经认出她了。那天他送一个晚辈回学校，开车出来的时候，正好闻到了一股霸道缠绵的香味，本着绝不能错过一道美食的想法，他把车在路边停了，连行车记录仪都没关，就朝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后，苏原就被那碗番茄鱼蛋惊艳了。

苏原不想去想，要是那碗番茄鱼蛋出现在自家酒店的餐桌上，而不是在给人以简陋的、粗糙的、甚至可以说是糟蹋食材印象的路边摊上，他还会不会这么惊艳。

可惜的是，当时苏原急着和高景文分享，没要那两个女孩儿的任何联系方式，急匆匆就走了——他这一走，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都没有再找到那个小得可怜的路边摊，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免对那一碗并不完美的番茄鱼蛋上了心，准确来说，是对于那个年轻的小吃摊主上了心。

苏原看着穿着厨师制服的沈乔乔，浅笑着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沈乔乔原以为对方早就忘了那天的事了，见他主动提起，还有点不好意思：“嗯，小吃摊开不下去。我就来这里应聘了。”

苏原并不急着吃饭，而是喝了口温白开，问：“你没有厨师证吧？”不然不会去摆摊。

沈乔乔点了点头，对人家没有幻想，自然也不会想要去美化自己的形象，实话实说：“我现在只能算是帮厨，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帮忙处理后厨的杂事。只有客人点了我的菜，我才可以主厨。”

苏原的视线在眼前这两盘菜上扫过：“看得出，你很擅长用调料，怎么会有这样的思路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原这番话让沈乔乔有点不安，她想起爸爸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格外看不起倒腾调料的厨师，眼前这个青年，也是一样的看法吗？

沈乔乔缓缓吸了一口气，说：“我觉得，普通人所能接触的食材，都有或多或少的缺陷。用调料能在最短时间、最完美地掩盖这些缺陷，提高人在用餐时候的愉悦程度。”

顿了顿，沈乔乔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调料很好。”她的神情隐隐有些倔强。食材当然应该唱主角，但也不能因此说，多用调料就是错的。

苏原并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又分别尝了两口眼前的菜，半晌，才点点头，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米林集团吗？”没有厨师证，年纪这么小，还是个女人，在没有给她的能力做一个完整的测评之前，苏原不会带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去参加赌局，尤其他的对手还是高景文。

沈乔乔没想到他会忽然换了话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我知道。”店里的另外两位主厨就是米林集团的人，再加上这段时间，何思颖的脾气暴躁了许多，几乎天天都在抗诉米林集团研发一部的女魔头怎么怎么折磨人，沈乔乔的耳朵都要听出茧来了。

苏原说：“对面的商场大楼里要开一家新餐厅，后天开业，你愿意去帮忙吗？”

米林集团和“有一家餐厅”可不一样，那是航空母舰级别的娱乐、美食帝国，随着它这几年在餐饮这一领域的投入不断增加，吸引了无数优秀的厨师投身其中，更以此形成了良性循环。有机会去米林集团工作，这是每一个厨师的梦想。

沈乔乔下意识就想答应，但理智在最后一秒堪堪拉住了她，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说：“这个……我要问问老板。”

曹英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几乎就在沈乔乔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声音就悠悠然从沈乔乔身后响起：“乔乔真是太懂事了。”

沈乔乔被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曹英瑞猛地后退了一步，笑着摆摆手：“别紧张，有客人挖角嘛，在我们餐厅很常见的。”

沈乔乔抿了抿嘴角，问：“那，老板你同意吗？”

“小姑娘有志向，是好事。”曹英瑞看了苏原一眼，“你什么时候要人啊？”

苏原说：“你同意的话，明天就有人过来和你交接。”说完，他看向沈乔乔，“到了新店，你什么地方都别去，用一天的时间，把后厨的情况摸一下，后天开业，会很忙。你不用上灶，先给主厨打下手。其他的细节，明天会有人带你。”

曹英瑞有些无趣地翻了个白眼，见沈乔乔一脸激动，笑着说：“小姑娘，那都是明天的事了，别这么早激动嘛。快回去，2号桌和5号桌的客人点了你的菜了。”

沈乔乔笑着答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回了后厨。

看着钢化玻璃门无声地关上，曹英瑞转向苏原，面上依旧是带着笑的，但眼神却认真了起来：“米林集团……似乎有欺负新人的传统吧？”

苏原说：“哪个行业都欺生，但现在集团的人事系统做得很好，不会把人给吓跑的。”他的眼前闪过沈乔乔混杂着倔强和小骄傲的表情，像是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来，“那个女孩子的话，她一定能坚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