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五 如梦浮生(三)

书名:蝶舞沧海I风涟漪本章字数:6673

  自从似珞领军封锁城主殿并掌控麒柃城以来,便不断遭到麒柃其他三氏皇族的强烈批驳。三族在以往与欧木氏一同统管麒柃,四大氏族合利分收,长此以往,各族间已形成一条牢固的锁链。再加上有欧木南为笼络人心而从中多加协理,也让他们三族这多年来多有所获,他们自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断了自己的前路。于是联合三族之力声讨似珞,斥他罔顾帝国律例,不分青白,擅自出兵进犯王臣一族。

  似珞对他们毫无情面可留,直言欧木南为反叛者,并表明再有求情或对此事存异者一律以等罪处理。这一闹起来,城中便没有一日太平。

  风涟回来后,即刻以帝主之名下令全面搜捕欧木南,并正式废除了他的城主之位,勒令其他三族都不得与他再有任何来往,发现其行迹却包庇者皆一同被帝国视作背叛者。三族首长毕竟不敢当着她的面作乱,也不再将矛头对向似珞,但仍为欧木一族喊冤叫屈,请求查明真相,莫要诬害了忠人。

  他们态度坚决,似打心底里无法相信欧木南的背叛,同时也煽动了多数城民为欧木南请命。城中民众大多对欧木南敬重有加,一听说此事皆站出来为他申冤,甚至和帝军起了冲突。无奈于他们许多都是平常人,似珞不好处置,只得尽力以平和的手段平压这场风波,但局面还是无法抑制地愈演愈烈。

  风涟愁得头疼时,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泪痕醒了。

  当她看见泪痕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时,鼻尖还是不自禁地一酸,一旁的潇临笑吟吟地道:“阿痕真是生了一副好体质,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便恢复了七八成,看来南大人的算盘还是打空了。”

  泪痕先是谢过潇临的疗护之恩,转而向风涟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力,有负二公主厚望,又害得公主遇险,实在该死。”

  风涟错开她的目光:“你没事就好。”

  潇临笑着道:“听亦蓝说她为救你孤身一人去了城主殿,在你昏迷时一颗心也全挂在你身上了。有这样的主人真是你的福气。”

  风涟略有尴尬。泪痕只笑不语,这女子身上总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潇洒灵气,与任何人都格外自来熟,极讨人喜欢。

  “对了,”潇临随手拎起一只冰壶,“这些天你不是一直都在阿瑾那儿休养么,怎么伤还没养好就回来了?是不是他待你不好?”

  风涟接过她递来的杯子,凝着水中面容:“我担心阿痕,所以想早些回来。”

  潇临点点头,轻抿了一口茶水:“如此便好,我还怕他不会照顾姑娘家。你昏睡的那几天里,他都寸步不离地看着你,应当是不会冷待你的。”

  风涟不自觉捏紧了杯子,直到壁上裂开了几道痕迹才恍然回神,见潇临和泪痕都看着自己,不免有些难堪地放下了杯子,道:“刚才想到些别的事,想问问潇姑娘。”

  “什么事?”

  “……你可熟悉麒汐氏的雪世大人?”

  潇临沉吟了片刻:“听阿韶说过许多次,我在帝城时只见过她一面。那回她找义父有事相商,我同她打了个招呼后就被义父支开了。”

  泪痕问道:“公主觉得麒汐氏和此次欧木南一事有关?”

  潇临一怔:“应该不能。四大皇族向来只守在帝域,不管别处之事。何况,雪世大人和麒汐氏对帝国都是一片忠心,不可能参与谋反。”

  风涟看着她:“若换作你义父又如何?”

  潇临更怔,风涟道:“我本无心疑她,但君长颜伤我一剑不假,如是麒汐雪世有意置我于死地,就定与明傅修奇脱不开关系。”

  泪痕沉吟:“这么说公主离开帝城前的料想都不错,麒汐氏确有异心。但他们一直懂得明哲保身,许是受了胁迫才会受制于人。”

  潇临微蹙了眉,以她和凰韶的关系,此事她自是偏向于麒汐氏,但她素来不甚了解帝国中事,亦无心参与皇族诡谋,自也说不上话。风涟知她心中所想,道:“此事不急在一时,即便得到了证实也绝不会牵连无辜。”

  潇临看了她一会儿,眼眸莹如烟中水晶,笑起来时光泽流转:“说到做到。”

  风涟颔首,心情不由大好,出神地瞧着她看。她大半张脸虽都被流纱掩去,却怎么都遮不住那一股冰雪般的气韵。潇临也不回避她的注视,笑言道:“风涟真是个绝世的美人,我见过的女子里也只有阿瑜能和你比比。”

  “可是一个喜扮男装的姑娘?”风涟问。

  潇临微感讶异:“你见过她?”

  风涟不语,泪痕看向潇临微微一笑:“潇姑娘定也是生得极美,何不取了面纱给我们瞧瞧?”

  潇临笑道:“我的相貌平常得很,不值得瞧。”

  风涟眸光落向她腰间垂挂的那枚冰寒墨玉,潇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这种玉石名唤凉因,灵性阴寒,有存凉御热之效。我自幼便受不得光热,所以时常佩着它。”

  泪痕眼底精光丝缕:“若我猜的不错,潇姑娘的衣裳和面纱应该都是以神州寒地的雪鲛罗织成。雪鲛罗乃寒中圣物,可保皮肤脉络处阴寒之气积存,但常人无法承受雪鲛罗的寒气侵蚀,极容易血液僵化,窒塞而亡。”

  潇临顿了顿:“不错。”

  “你精通医境之术,难道也医不好自己的病症?”风涟轻声问她。

  她一笑:“都道医者不自医,何况我的病症过于特殊,现在虽无法医好,但也无碍生活。”

  又过了几天,似珞与泪痕商议后,决定照风涟的指示,对城中民众施行强制镇压,并召集三族首长及长老,明面上不再与他们碰硬,表示暂不会为欧木南定罪,但一个月内他若仍未现身,便只能以畏罪潜逃为由向整个帝国正式发出追缉令。同时向三族许诺,最先发现其行迹并向上汇报者将得大赏,且那一氏族在日后三族联盟中将获有最大利益。

  如此来,各族再无理由发起骚乱,又都为了将来各自的获益从而对欧木南展开了一张包围网,似珞也假模假样地撤走了城主殿周围的帝军,都城便就此渐归和平。

  袖手看戏的流歌不由道:“这丫头还有点小聪明。”

  离瑾淡淡而笑:“南大人也该被逼上绝路了。”

  事后,风涟担心欧木遥的心情会受此影响,亲自去探望却几次被拒之门外,无奈下也不再去打扰。君长颜亦不见人影,只是照例每天派人送来餐饭,风涟虽希望他们二人重归于好,但到底不好干涉他人之事。闲暇时与潇临谈及此事,她悠悠道:“以长颜的性子,他们该是再无回转余地了。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她和二殿下都只是暂时难以放下,待时间一久,就不会过于在意了。”

  风涟却不赞同:“若无当年意外,他们如今也能好好在一起,不该就这么分开。”

  潇临看着她:“若当初没有那场意外发生,他们也未必能好好在一起,以南大人之心,早晚会害得他们不得善终,也许正是冥冥之中,注定他们两人此生无缘吧。”她停顿了会儿,目光投向远方的景色,“各自安好就是最好的收场。”

  风涟心口略有些发闷,也说不上是何种感觉,转而想到她和他,心中更沉。

  他们可也会如此?

  可也会有一天看淡了彼此,再无牵连?

  若换作与他重逢前,这在她心中或许无足轻重。

  但如今,心上却比曾经更多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压在她的心上,沉甸甸的,甩不开,也放不下,时常压得她心乱难解,浮躁不安。

  这次和潇临谈话后,那种感觉愈发明显了起来。

  她又如先前一般,开始日日守望着庭中的那扇窗户,甚至比先前更为频繁,一日未听见他的琴声她便一夜无眠。直至今日,她都没有听见琴音传来,只是日夜在庭中踱着步子,理不清任何思绪。

  每一日的渴望,似乎就是靠着墙发呆,或是让自己本就迷乱的心绪更加迷乱。

  她也不知,她这般是为何。

  若十年前,他们之间也不曾有那场意外发生,或是他选择信她,而今又会是怎样?

  她是不是还会趴在他身边看他抚琴,听他奏乐?

  他是不是还会温柔地抱她入怀,抚她长发,与她说笑谈天?

  注定不会。

  是夜,她问潇临要了酒,独自在庭中酗饮,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仿佛有无数把被火烫烧过的刀子在体内绞动,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头颅,脑中尽是迷蒙和滚烫。风雪呼啸间,她丝毫未觉冷意,酒液不断熨过喉咙,呼吸间暖香袭人,心底却是寒凉弥散。

  忍不住又瞥向了窗中。

  她始终都看不透那后头的光影,就像从未看透过他一般。

  他好似这凉夜下,茫茫月光和迷乱暗影掩蔽后的修木,只让世人瞧见他高雅温澈的姿态,仅是如此,再不知其他。

  风涟猛地又灌下了一杯。

  “叮——”

  骤然间,一柄长剑划过半空,插在了她的脚边。

  她抬头望去,一张许久未见的俏丽面容映入眼帘。

  凰韶着一袭紫衣站在她面前,双眸微红,眼中依稀有泪,死死凝住风涟,风涟冷冷瞧她,不言不语,只等她开口。

  她的声音像刚大哭过一场,很是沙哑:“你当年怎么不用这把剑杀了我?”

  风涟眸子一沉。

  沉默中,她再也忍受不住,两行眼泪蓦地落下,哭出声来:“阿若都告诉我了。是我坏,是我做了错事,你有气有怨,该打我,骂我,可不该不珍惜他……他待你那么好,你凭什么让他待你那么好?若不是他当初那么做,你便被人给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你……”

  风起暗云,月色迷乱。

  风涟一路跌撞着闯入君湘庭,发现庭中并无一人,就连那个名唤袭绫的女子也不在。幽静中,她大口喘息的声音格外清晰,月光很刺眼,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脑袋如被巨石击砸过后,阵阵剧痛轰鸣不断。

  她缓缓慢慢地寻到房里,漆黑中勉强辨出床榻的位置,也不点起灯火,倚着床坐下,双臂抱上膝腿。

  脑中一片空白,又一片昏黑,身子仿佛凝固在寒冰里,又像浸浴在烈火间,忽冷忽热。短短不到一几刻钟,心已犹如被打碎了后又凑合拼装了一次,狼藉又可笑。

  她忽然发现,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似乎都不曾真正了解过他,只知他性情淡漠,待她又温柔,此外竟一概不知。

  根本不知他何时开心、何时不开心,不知他爱吃的东西与不爱的东西,不知他平日除了弹琴还喜欢做什么,不知他会否也有自己的心事……

  更不知他因她在寒河中染了凉,十年来受病痛缠身,没有一日舒稳……亦不知他时刻思她念她,在无尽牵挂中度过了漫长年岁。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她以为她无需知道这些,她的此生此世,只为守护家族,守护帝国。她以为她和泪痕一样,都只是一件兵器。

  但为何有人会对一件不属于自己的兵器百般呵护,千般挂念?

  是他让她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原来远远她的想象,原来她还值得一个人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

  她失去了很多人,若他也走了,这世上还有几个能如此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国恨,家仇,她不能放下。

  这个人,她也不想负。

  不知又过了多久,风雪声愈发大了起来。

  直至夜半时分,终于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离瑾在门边点起灯火,一下照见了她的身影,不禁一怔。

  她抱着腿缩在床上,肩膀时有抖动,似只受伤的小兽般。他瞧了她一会儿,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扳过她的脸。风涟猛地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抹着眼角。他看着心疼,伸手去抱她,风涟一时也忘了避,脸顺势贴上他肩头,狠狠地磨蹭,在他衣裳上蹭出一片潮湿来。

  离瑾也不知她怎么了,只得轻拍着她的背,风涟喘息得厉害,却又死咬着唇,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声仿佛哽咽的声音。

  “阿涟,不要忍着,哭出来。”他在她耳边轻声哄道。

  风涟抓着他衣裳的手愈来愈紧,身体里崩了许久的一根弦仿佛在忽然之间断了开。断开的一霎时,心底疤痕上的遮掩也猛然被撕开,她大哭出声。

  那些疤痕长在她心中有很久很久,她以为痊愈了,到头来发现只是一直被掩盖着,不让别人看见,也不让自己看见。

  瞬息之间,风姗,红线,父亲的面容一一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埋藏多年的疼痛从心底一涌而上,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哭得声嘶力竭。

  离瑾不言不语,只是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

  渐渐地,她的声音低哑下去,脸依然埋在他肩上,眼角还不断有湿润渗出。良久之后,才听他在耳边柔柔问:“到底怎么了?”

  不知是酒意使然,又或是一时情绪激动,风涟伸手紧抱住他,哑着嗓子道:“我不该,不该同你置气……阿韶说……”

  她哽住,说不出话来。

  离瑾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手抚上她哭花了的脸,抹着未干涸的泪痕:“阿韶说什么了?”

  风涟轻吸着气,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依然未吐一字。她不敢再看那双眼睛,起身缓缓走了几步,背对着他,用袖子抹了一会儿脸,声音喑哑地道:“若不是她说,我永远都不知道,你什么也不让我知道,连待我好都不让我知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别的喜欢的姑娘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我。我……挺羡慕阿韶他们的,这几年里,他们都能一直看见你,我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一样……”

  鼻尖一酸,正要掉下来的眼泪被她用力抹在衣袖间。

  身后良久都未传来声音。

  风涟也不回头,只顾拿袖子抹脸。恍惚间,一阵温暖从后方包围上来,待回神过来时,人已被他抱在怀中,他贴在她的耳根边,轻轻缓缓地道:“阿涟,你若想知道,就离得我近些,别跑得太远。”

  耳根处隐有一丝温热的呼吸萦绕,风涟面上微热,一时也忘了抹眼泪,嘴唇略微蠕动着,好半晌才发出声音:“离你……近些?”

  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收了收紧,离瑾轻声道:“让我每天都能看见你,好不好?”

  风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尖,一星火苗燃起,渐渐地蔓延开来,烧出一片滚烫,嘴上不知如何作答,脑袋却不受控制地点了点。下一刻,人被拦腰抱起,她下意识抬眼望去,对上他眼底一抹温淡笑意时又猛地埋下了脸。

  他将她放在床上,取了巾帕来为她擦脸,指尖缓缓摩挲在她的眉角,低眼,细细看着那略泛红意的面容。风涟被他瞧得不甚自在,道:“怎么了?”

  离瑾看她半晌,指尖一点点向下游移,抚过颊侧,下颌,最后覆在她手背上,低声道:“阿涟,我想听你像从前那般唤我。”

  风涟微怔,眼中有光闪烁。

  手背上的温度丝丝缕缕渗入心间,她深吸着气,抬眸,对上他清湛美丽的眼睛。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反反复复许久后,轻轻地道:“阿瑾……”

  声音轻得几乎要随风飘走。

  他的眼深了一分:“再喊一次。”

  “阿瑾……”所有的声音在瞬间止住,风涟怔怔看他倾身过来,温柔地吻上她眉间风蝶。

  他的唇微有冰凉,她的额间却是一片温热。

  风涟心口大震,窘迫不已,只觉整张脸似烧着了一般滚烫,头低低地不敢去看他,慢慢挪向床榻里侧躺下,拉上被子:“我想休息了。”

  离瑾微微失笑,走去把灯火熄了,再顺手放下了床边的帘帐,风涟转头看他:“你要去哪里?”

  他低声笑道:“衣裳被你弄湿了,去换一件。”

  她略有尴尬,合目浅寐。

  空气极是安静。朦胧之中,身子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风涟一颤,欲躲开,四面八方却都是他的气息,令她无处可避,微咬着唇转过身去,对上昏暗中那双温透的眼:“干什么?”

  他声音温温的:“暖和。”

  她喉头一塞,转而想到曾经躺在他怀里寝息都是常事,也不再矫情,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他的胳膊,轻轻闭上眼。他的声音从耳边淡淡传来:“阿涟,和我好好说会儿话。”

  片晌寂默后,风涟微仰起脸,一语不发,只是看着他。

  离瑾轻轻一笑,手落在她眉间:“喝酒了?”

  她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垂眼看她,“清醒的时候,你都不愿与我亲近。”

  风涟一愣,话哽在喉咙好一阵,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我不愿,是因我以为你早不喜欢我了,何况你我身份立场不容,才不想与你再有牵扯……可阿韶和我说了你许多事,我才知,”她低下头去,“我不想对不起你。”

  一股柔和的力道从下颌传来,她被迫抬起脸,他细致如画的眉目在黑暗里分外好看:“身子还没养好,不许再吹风饮酒了。”

  她吸吸鼻子,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阵,又道:“我不知道怎么办……”她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并无变化,才继续道,“你待我好,我也想待你好,但是,你我本是敌对,我要做的很多事都与你父亲……我不该待你好,日后……”

  他淡淡打断她:“阿涟,你可信我?”

  风涟顿了顿,点头,离瑾将她拥得更近些:“先前我就对你说过,你只需知道,我绝不会害你就是。”

  她深吸着他身上的清香,脸埋进他怀中,心中忽然不再堵塞。

  是啊……她只需信他,只需知道他不会害她就是了。

  那些纠纠缠缠的恩仇,宿怨,也都与他无关,她又何须再纠结下去。

  恍然间,一张脸庞又在脑海中闪现而出,风涟眼睫一颤,看着他道:“你与我说实话,那天,和你在一起下棋的人……”

  他看了她一会儿,道:“你心里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她眼中的光骤然暗沉下去,离瑾知她心中所想,伸手稍稍拥紧了她:“阿涟,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他轻抚着她眉间褶皱:“在他将真相告诉你之前,不要对他动手。”

  风涟默了半晌,嗓音微冷:“他杀我父亲是事实,有何真相?”

  他的语声依然低柔:“日后他自会同你解释,”又顿了顿,“你实力不及他,性子又倔,我不在你身边时放心不下。”

  她微恼,不再说话,沉静下来时才发觉此刻与他相距甚近,几乎呼吸可闻,颊上不免又热了起来。他知她紧张,抚在她脸上的动作放得更轻柔了一分,她沉思了一阵,忽的侧过脸来:“你帮我看看,这上面可还有一道疤留着?”

  他淡淡瞧了会儿,嗯了一声:“虽是有,却也很淡了,不出几日就能褪去。”

  她心下这才一松,忽而又想起什么,吞吐了半晌,道:“阿韶说,你这两日又生病了,现在如何了?”

  “没事,已经好了不少。”他低低地道。

  她冷哼,嗓子微哑,压低了声音:“你真傻。”

  他指尖抚过她的发际:“嗯,和阿涟在一起久了,也跟着变傻了。”

  她喉咙一疼,哽得难受,沉沉闭了眼。他怀中很暖和,房里又点了暖炉温香,整个人躺得十分舒服,在发间那只温柔的手的抚摸下,风涟很快便抵不过睡意侵袭,入了梦中。

  离瑾目光未动半分,凝视她安静睡去的模样,心头一片温软。

  他知道,她很累了。

  若能永远这般护她在他的臂弯之中,一生安乐无忧,温暖平静,不知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