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依为命
不一会，阿黄找到一个岩洞钻进去。岩洞在龙爪山的半山腰里，洞的前面尽是荆棘和杂草，还有许多高大茂盛的杉木和松树。从此以后，阿黄和小铜锣就一直隐藏在这个岩洞里，把这个岩洞当成了他们的家。后来，至于刘唐、王虎以及蒋门神他们为什么没有来继续搜捕他们，那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一天，阿黄打听到美如玉在那天已经中弹死去，他于是就在洞边堆了一个小坟墓来记念他。
往日，孟母总是悄悄地到龙爪村或者城市里弄来食物，还有小铜锣穿的衣服以及他们用来御寒的被子。为了安全起见，阿黄离开之前一定会用树枝枯草塞住洞口，有时还会用石头在洞前堆起一道几十公分高的围墙，让小铜锣即使揭掉塞住洞口的障碍物也爬不出去。除此之外，阿黄经常又会喊来一些啄木鸟、树麻雀、金腰燕和百灵鸟，叮嘱他们在洞面上或者树梢上守望着，一旦发现敌情就立刻到村里通知他。当然，阿黄每一次回来都会大大方方地犒劳他们，让他们一起分享他所弄回来的香腊和腊肉。所幸的是，阿黄发现地老鼠和大蟒蛇从来都不敢靠近岩洞半步。
转眼间十余年过去了。在这十多年来，阿黄一直把小铜锣视为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小铜锣也一直把阿黄当成自己的妈妈。他们相依为命，相敬如宾。小铜锣从来没有顶撞过阿黄，阿黄也从来没有骂过半句小铜锣。为了让小铜锣过得无忧无虑，阿黄从来都没有把小铜锣的身世告诉过他，小铜锣也从来没有向阿黄打听过，仿佛他就是从阿黄的肚子里生出来的那样。
夜里，阿黄从来不会忘记给小铜锣盖被子，小铜锣又总是要抱着阿黄的脖子才能睡得香。吃饭的时候，阿黄会把最香的香肠或者猪肉放到小铜锣的口里，小铜锣也会追问阿黄到底吃过没有。有时候，小铜锣患病了，阿黄就会感到肝胆撕裂般的痛苦。阿黄生病了，小铜锣也会感到蛇咬一般的疼痛。然而，叫阿黄最感到极为宽心的是，小铜锣却极少生病。这么多年来，阿黄记得小铜锣只发过一次高烧，可就是那一次发病把阿黄吓坏了，还差点儿将他吓疯了。当时，小铜锣抱着头满地打滚，阿黄怕得要命，他还以为小铜锣要死了，于是喊来一大批啄木鸟、麻雀、燕子和百灵鸟，对他们交待了后事：
“如果小铜锣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们就把我埋葬在小铜锣的身边吧。”
小铜锣在一岁的时候就学会站起来走路。在学走路的时候，他在洞里爬进爬出，手掌起了老茧，指甲磨掉了，叫阿黄感到钻心般痛楚。不过阿黄最后这样想道，小铜锣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好似他那样用四肢爬行啊。后来，小铜锣又学会爬树和游泳。在傍晚时，阿黄还会偷偷带小铜锣到龙凤湖边去，让他在浅水的地方玩耍和洗澡。
大黄狗阿黄时常在半夜三更才回来，他一回到洞前，小铜锣就会从洞里跑出来或树上跳下来抱着阿黄的脖子，又是亲吻又是问长问短。而阿黄每一次见到小铜锣，就忘记一切疲劳和忧伤。
现在，小铜锣长得像猴子那样精灵。他身体结实，皮肤黝黑，眼睛特别大，像两只铜铃一般。阿黄时常这样想，如果小铜锣不老是穿着这些破衣烂衫，又或者他的头发没有那么长，又没有那么乱，他一定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男孩。
小铜锣如今不但长得比猴子还要精灵，他还学会用树叶吹出各种各样的鸟叫声，以及风声雨声雷呜声来。后来，他竟然还懂得吹出一首首优美的乐曲来，这叫阿黄感到十分意外和惊讶。每当小铜锣坐在树杈里或者站在洞面上吹奏着那些优美的乐曲时，那一首首乐曲就好像磁石般吸引了一大帮啄木鸟、树麻雀、金腰燕和百灵鸟，他们忘情地围在小铜锣身边，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去。有的啄木鸟还随着旋律翩翩起舞起来，有的百灵鸟放声歌唱起来，有的树麻雀感动到流出了热泪，有的金腰燕却开怀大笑。阿黄瞧着他们，激动不已。白天里，小铜锣就跟着这些啄木鸟、树麻雀、金腰燕和百灵鸟一起去玩耍。他们在山林里玩迷藏、捕老鼠、攀岩石、摘野果，时常又跑到龙凤湖里戏水和奔跑。然而，就在这一年夏天，老天捉弄人，一场意外却打破了小铜锣那种平静而又安逸的生活，叫他从此过上颠簸的苦日子。
意外发生在六月中旬的一天。这时候，龙凤镇政府在五年前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龙凤湖畔的村民变成市民，要把农民变成工人，要把穷人变成富人，要把龙凤镇变成龙凤市，要把龙凤湖变成旅游圣地，变成聚宝盘，变成大金库。于是，大字报大横幅到处贴到处挂，农田丢荒了，动员拆迁了，龙凤村和龙爪村的部分青壮年纷纷外出谋生去了。然而在小铜锣的眼里，龙凤湖似乎从来都没有变化过一般。他觉得龙凤湖的天空从来都是这样湛蓝，湖水从来都是那样清秀，田野从来都是碧绿，龙凤桥从来都是屹立在龙凤河上。
因为前天下过一场大暴雨，所以这一天天气非常炎热。热得树木仿佛都在流汗，石头都在喘气。啄木鸟、树麻雀、金腰燕和百灵鸟他们都到村庄的荔枝树林或者龙凤湖对岸避暑去了。小铜锣于是坐在洞前那棵松树下，用阿黄前天带回来的荔枝叶卷起来吹奏着乐曲，一边用芭蕉叶煽着风等着他回来。小铜锣当时暗暗地下定决心，无论炎热到树木着火，炎热到山头溶化，他都不会离开这里，他都要等阿黄妈妈回来。于是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然而太阳下山后，还是不见阿黄回来，他就爬到树顶上，之后又跑到洞面上，再跑到山顶上。
“难道阿黄妈妈出事了？他病倒在路上了？要不就是被村民捉住了？”太阳完全沉没下去的时候，小铜锣这样想道。
不一会，大地渐渐地暗黑了下来，星星也眨巴着眼睛出来了。小铜锣这时忽然改变了注意。他不想守株待兔，又不想在这里干焦急了。他于是往山下走去。落到山脚下，他站在一大堆乱石里东张西望起来。这时候，天上的繁星在瞅着龙凤湖，也在瞅着岸边的小草，又在瞅着通往龙爪村那条小泥路。小铜锣觉得星星们仿佛在帮忙寻找着。
几分钟之后，小铜锣决定往龙爪村寻找阿黄妈妈去。走着走着，他就奔跑了起来。阿黄妈妈也许就在龙爪村里。小铜锣边想边跑。转眼间，他跑到了一间破破烂烂的单层水泥楼前面。在星光的闪闪烁烁下，他见到了很多门窗门板乱七八糟地掉落在地面上，还有两条水泥柱倾倒了，前面那堵墙上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大孔洞。小铜锣从大孔洞走进去。水泥楼里遍地破砖烂板，寻不见一个人，连一只老鼠也寻不着。这水泥楼就快倒塌，谁还会住在里面呢？小铜锣离开水泥楼时这样想。
小铜锣继续往前走，当他走到几十步远那棵荔枝树下时，他听到了一只树麻雀的叫声：“小铜锣哥哥，小铜锣哥哥，快把我拿下来！快把我救下来！”
小铜锣抬起头，只见一只肩羽有两条白色带条状，尾巴橄榄色的树麻雀被困在一张小鱼网里。小铜锣立即爬到树上，把鱼网连同那只树麻雀一起拿下来。当他发觉是原来是自己的好朋友艳桂英被困在鱼网里时，他于是边扯烂鱼网边问道：“艳桂英，你怎么钻到这张鱼网里去了？”
“唉，说起来一言难尽，也合该我倒霉，我已经被这张鱼网困了好半天了。”小巧玲珑的树麻雀艳桂英从鱼网里嘣跳出来，他站在了一根树枝上，惊慌失措地闪着眼睛说道。“我早上到龙凤湖对岸的桐油树里避暑去，到了这棵荔枝树时想休息一下，结果就一头撞进到这张鱼网里……”
“我想有人故意把这张鱼网装在这里的，那人就是想用它来捕捉你们的。”小铜锣将鱼网撕烂掉扔到了树下。
“我想也是这样，不然鱼网怎么会跑到树上去啊？”艳桂英说道，“看来我以后得加倍小心才成。”
“你见到我阿黄妈妈吗？”小铜锣接着问。
“阿黄大妈回去了，”艳桂英侧着头边想边回答说。“一个小时之前我就见到他回去了。他从荔枝树下经过时，我还叫了他几声，但我想他一定没有听到我喊他，因为他已经受伤了。他的脚跛了，他有一只脚也许已经断掉了，他跑回去的时候一拐一拐的。我想他是遭人暗算了，就好似我刚才遭人暗算那样。”
“你知道是谁暗算我阿黄妈妈吗？”
“这我可猜不出来。”艳桂英摇摇头。
小铜锣从树上跳下来连忙往回跑，他边跑边寻找阿黄的身影。他想，阿黄妈妈一定晕倒在山边或者半路上，但是我怎么没有瞧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