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赐婚
落风左拐右拐的走进了老宅,脚步有些急。尽管去苗疆的这些日子凌月传信来告知了红莲的近况,一切尚好,但祭血术霸道狠辣,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太久。
他的步子越发快了,终于闪身进了密室。
一如既往的昏暗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无风而动,他便知道,师父一定在某一处侯着他。
“师父,师娘的遗物取回来了。”
他双手奉上一直贴身携回的精致锦盒,手心出了些汗。
黑暗中,一股掌力快而稳的将锦盒吸了过去,烛火下这才逐渐显出一个身形来,笔直修长,墨青色的长袍俊逸潇洒,只是有些孤冷。
“人都处理掉了?”
“是。”
玄逸将盒子贴身收好,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有人告诉我,红莲这几日不在榕城也不在白月宫,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落风心里一紧,面色依旧如故,不动声色地答道:“早在半月前,徒儿就出发去了苗疆,临走时特意见过红莲,并无异样,至于这些说法……师父既然问了我,必是真有此事,徒儿即刻便去查探,三日之内,必给师父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事容后再说吧。这次的事情,你办的不错,为师有赏。”
“谢师父,徒儿只是尽责而已,不敢受赏。”
落风道了谢,听玄逸的语气,却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只能等他再开口。
“不必推辞,差事办的好就理应受赏。为师手下有一西域女子名唤舞阳,前不久已派去白月宫做红莲的右圣使,她容颜绝色,能文善舞,还是一个用毒的高手,若是将她赐给你,必定对你有诸多助益,为师替你做了主,择日便在白月宫完婚吧。”
落风一时怔住,忙拒绝道:“这样的重赏,徒儿实在担不起…何况她已是右圣使,再与大祭司成婚,岂不是乱了秩序?如若红莲知晓,恐怕会对我和右圣使提防更甚。”
“提防?我的好徒儿,从成为诛月阁阁主之日起,红莲哪一时哪一刻不是在提防怀疑中度过的?她从未真的信任过你,你又何必在意她提防更甚呢?”
“师父…”
“至于乱了秩序……你此回奔波劳累,屡次涉险,为师已通告了白月宫上下,暂免了你大祭司之职,容你大婚过后再做打算。”
“……”
“为师知道,你心里,从没有片刻放下过伊伊,但你该明白,那个对你信任无间的伊伊已经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失去了一切温情记忆的红莲。”
落风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他咬紧了牙关,忍住没有落泪。自打出生,在这无常人世的漫漫二十九年,无论流血流汗,无论何种绝境,他从未哭过,唯独红莲。
他每每见她深夜紧锁的眉头,每每见她手起剑落视人命如草芥,每每见她妩媚妖娆朝自己走来,甚至,每每看她穿着殷红如血一般的罗裙,连此刻回想起来,他都忍不住想落泪。
她分明最是心软,怎会杀人不眨眼呢?她那样害羞喜欢脸红,怎会眉目传情,狐媚惑人?她分明最讨厌大红大紫,永远只穿干净的素色,怎会一身红衣似染血……这七年来的日日夜夜,无数次的,他梦见她,她还和从前一样,穿着干净朴素的碧衣,被他逗得面红耳赤,她还是那样爱笑,笑得若无旁人,清澈澄明的大眼睛眯成一道细缝,透着明亮的光,她朝他笑,笑着笑着,突然越跑越远,他怎么追也追不上,他还和从前一样朗声唤她的名字“伊伊,伊伊…”,只是再也得不到回答。
他愣了许久,缓缓抬了头,玄逸早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苗脆弱的烛火不住摇曳。
他终于转过了身子,朝着密室外走去,那地上他不经意间滴落的泪,顷刻间便蒸发在了昏暗的密室里,了无痕迹。
隔了一日,他去白月宫,见那个所谓的助益舞阳。他以为,红莲得了他的传书,会赶回榕城迷惑师父,却没想,推了门,她正在坐高高殿阶上的软榻上,见推门进来的是他,眉毛轻轻挑动了一下。
她嘴角嗜着笑,站起了身子:“如今已不是大祭司,还来这冰冷绝情的白月宫,可是来见新娘子的?”
他愣了愣神,没想到她会说得这样云淡风轻,他平复了一刹:“自然是来见你的。”
“哦?”红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知道吗?我平生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花言巧语的哄骗之词。”
“……我的确是来见你的。不过,你这样的反应,莫不是在吃醋吧?”
“我?难不成我是在吃那个得了师父命令,来监督你我的所谓右圣使的醋?”
“你心里既然明白,又何苦句句讥讽?”
“我是在讥笑你失了师父的信任,落到如今这个连枕边人都无法自己选择的局面,也不知你心心念念无法忘却的那个心上人,在黄泉之下会不会伤心?”
“闭嘴。”
“你已经不是大祭司了,如今在诛月阁中,除了师父,就算是你,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现在应该去榕城,查出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我可是接了师父的指示,回白月宫亲自准备你和右圣使的大婚的。”
“……”落风接不上话,只得沉默。如今他在她面前,已经没有了能够掌控她的资本,只能任由她嘲笑。
“阁主,右圣使求见。”
侍女在殿门口轻声说道,声音轻飘飘的便传遍了大殿。
“传。”红莲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慵懒。
来人缓步走了进来,一袭碧色的长裙,带着舞女特有的妖娆,步步生莲,眉眼也的确出众,可谓倾城之色。
“参见阁主。”舞阳俯首,轻声说道,声音缥缈,带着蛊惑人心般的柔美。
“免礼吧。”红莲声音清冷,“你的未来夫君就在一旁,你二人下去好好叙叙才是,不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我与右圣使不过第一次相见,无事可叙。”落风抢了话,语气有些生硬。
“落风师兄虽然是第一次见我,但我却仰慕落风师兄已久…”美人转过脸,认真看着落风说道。
“主子。”
不知何时,凌月已经进了正殿,事先也无人通报,便生生打断了舞阳的话,舞阳皱起了眉,细声问道:“阁主,这位是什么人?竟不经通传便随意进了正殿?”
“在下左圣使凌月。”
舞阳又皱了皱眉,这个左圣使,进来的时候随意打断她的话,如今她问阁主的话也被她接了去,当真是没点规矩,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师父亲自派来的人吗?竟然这样无理!
红莲看出舞阳的神色有些气恼,却装作若无其事,既然是师父派来的人,她自然懒得管她是怒是恼。
“原来是左圣使……我初来乍到,虽是师父亲自挑选的右圣使,却对白月宫的规矩不太清楚,原来圣使可以不经通传便进这正殿,”说着,舞阳看向红莲,“属下受教了。”
“右圣使可别会错了意,在这白月宫,规矩就是规矩,坏不得,只不过这规矩嘛,倒也分人,凌月是我的心腹,是我特批可自由出入白月宫各个宫殿楼阙的人,旁人自然与她不能相提并论。”
舞阳不禁瞠目结舌,这、这红莲,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吗?看来外界传言她和落风师兄的事竟是真的,否则为何这样针对自己?
舞阳定了定神:“师父来时也曾交代过白月宫的尊卑规矩,说任何人不得例外,让我小心行事,像左圣使这样的例子,不知是否经过了师父的同意?”
红莲看着舞阳一副自认为她必无话可说的神情,便不觉发笑,她瞥了一眼落风,又看向舞阳:“我才是诛月阁的阁主,白月宫的主人,至于师父他老人家,住在那个破旧昏暗的老宅子里,一贯不管诛月阁的事,他若是要一一来管,我自然二话不说将位子还给他,至于坏不坏规矩,你若是对我不满,大可以去找师父申诉,让他亲自来教训我好了,也不知你这个师父亲自挑选的右圣使,有没有本事和我这个师父亲自扶持的阁主相提并论。”
“你!”
“我看你年纪轻轻,难怪受不得半点委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彻底说明白了的好,我知道你是师父派来监视我的,所以你记住,没有我,你根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至于监视我,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席话完,舞阳是彻底哑口无言了,这个女人,还真是任性妄为,无所顾忌,连师父都敢随便挑衅!她这样有恃无恐的态度,恐怕师父只能依仗她的力量称霸中原的传言,确信是真的无疑了。
舞阳愣愣站在原地,突然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落风:“十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期,师兄还是和我下去商量一下大婚的事吧。”
落风原就反感舞阳是师父的人,此时正要回绝她,却被红莲抢了话:“也好,你二人便都退下吧,我和凌月还有要事相商。”
落风看了看红莲,便明白她和凌月又有些不想被他知道的事要说,方才和红莲相争,他正压抑,便利落地转身便走。
舞阳一时欣喜,急忙跟了上去,一路跟到正殿前的殿阶下,落风突然停了步子,转回身子定睛看着她。
“你…你这样看我干什么?”她脸有些红。
“监视就监视,别对她动什么别的心思,否则,我要你万劫不复。”
舞阳愣住,他那样认真的神情,那样冰冷的语气,原来是为了说这些……
“落风师兄,我知道,她长得像你过世的心上人,我也知道我无法替代一个已死的人在你心中的位置,可是红莲只是与她长的像而已,师父告诉过我,你的心上人与红莲是决然不同的,为了见你,我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碧衣…”
“住口!”
“师…师兄……”
“以后别再穿碧色的衣服,否则,我毁了你这张脸!”他突然生起气来,俄而声音沉下去,“还有,别再叫我师兄,在这个世上,只有红莲一个人能这样叫我,若有一天她不愿再叫,那我也不再是任何人的师兄。”
说完,落风果决地转了身,快步离开了正殿门口。
舞阳愣愣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竟忍不住啜泣起来,那个处处对你设防又心狠手辣的女人,究竟哪里值得你这样对她?你过世的心上人,对她,你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白月宫寂静依旧,只是多了些亮丽的红色,侍女的脚步也匆忙了许多,而红莲此刻正在偏殿内检查新房的一应装饰摆件,她细心打点着,倒看不出丝毫异样的情绪。
“听雪,你看阁主。”
殿外擦拭大理石柱的侍女对身旁的同伴小声说道。
“怎么了?”
“阁主和大祭司明明就关系匪浅,如今嫁给祭司的却是个半路杀出来的女人,阁主还得替这个女人布置新房,啧啧……诶,你说祭司大人到底喜不喜欢我们阁主啊?”
“我们阁主?听音,你这才来了多久,这么快就把主子是谁给忘了吗?我们可是祭司大人派来监视红莲阁主的,你别忘了正事!”
“哎呀知道知道,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吗?不过说真的,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我觉得红莲大人怪心狠手辣的,后来其实还好,就算是出了什么错,她也只是训斥几句,连轻微的惩罚都没有,还有左圣使,虽然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但其实处处提醒着我们处事的规矩,惹了红莲大人生气她还会帮你说情…”
“停停停…你说得好像你犯过很多错似的。”
“本来就是啊,我这个人笨手笨脚的,不知道祭司是怎么选中我的……不过我终于想通了,难怪这么多人想进白月宫呢,的确是个好地方,你瞧瞧身上这衣服,这布料,哪里是一般人穿的到的。”
“那你可知道,这么好的布料是怎么得来的吗?”
“当然是买来的,难不成还是抢的?”
“买倒是买的,但和抢来的也差不多,买这些衣服的钱,那可都是从有钱人那里抢来的!”
“抢来的又怎么了?你可别想骗我,我可听别人说了,被抢的那些人都是不仁不义之徒,钱也都是不义之财,被抢了那是他们活该!”
“不管怎么说,抢东西就是不对的!”
“你少来,那祭司派我们监视阁主就对了?”
“那、那不一样!”
“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祭司要害阁主,你还会听祭司的话吗?”
“我…我…”
“你什么?难不成你要害死阁主?”
“当然不会!阁主与我无冤无仇,也非穷凶极恶之人,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害她!”
“那就好……”
“好你个听音,你当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了,现在是一心向着阁主了吧?”
“阁主怎么不好了?她长得那么好看,术法又那么厉害…”
听雪忍不住摆了摆头,一阵无语。
“你晃什么脑袋啊?我说的是实话!阁主只不过是脸上的恶人,那个舞阳,啧啧,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铁定是个蛇蝎美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在这儿说道吗?”
一声呵斥,吓得听音直接跌坐在了殿阶上,一抬头看见舞阳铁青的脸色,顿时傻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两个不知尊卑的下等人,竟然敢在背后对右圣使说三道四,有几条命也不够你们用!今日不割了你们的舌头,我就当不起右圣使的位子!”
“右圣使这话说早了吧?”不知何时,红莲也出现在了殿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舞阳,嘴角勾着轻蔑的笑意:“在这白月宫,要取谁的性命割谁的舌头,都不是你的权利。”
红莲原本在偏殿,突然听见外面舞阳震怒的声音,便即刻赶了出来,一撇就看见了殿阶下被吓得惊慌失措的两个白衣侍女,其中一个她隐约有些记忆,听凌月提过,似乎是叫听音,是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
此刻听音正转头仰着脖子看着她,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里,满是看到了救星的欣喜,见此神情,红莲心下一动。
“参见阁主…”礼虽行着,舞阳的语气却十分勉强:“这两个丫头对我出言不逊,分明是不把我这个右圣使放在眼里,难道白月宫已经到了以下犯上、尊卑全无的境地了吗?若是不割了她们的舌头,白月宫岂不是要全乱了套去!?”
“阁主息怒!方才…方才是我对右圣使出言不逊,和我妹妹听音无关!要罚就罚我,不要割我妹妹的舌头!”听雪虽害怕,可到底心疼妹妹,跪在殿阶下对红莲不停地叩首。
红莲愣了一下,若阿姐还在,也会这样护着自己吧……落风啊落风,这样有情有义的丫头,你竟也舍得送到龙潭虎穴里来。
听音正要抢言解释,舞阳却咬牙切齿的开了口:“割你?你和你妹妹一个都别想躲!”
这周遭不知何时突然人多了起来,许多侍女低头打扫,眼睛却是瞟着这里的,舞阳心一横,在这么多人面前,若是不争点面子,以后就真的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了,想着,便抬了手,“唰”的一声,金钩应声而出,直奔听音而去。
听音早已吓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原本迎面飞来的金钩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恍若静止一般。
只见红莲微微抬了抬左手,便生生将金钩定在了半空中,任舞阳怎么用力那金钩也纹丝不动。
“右圣使还是降降火气吧,我说过了,白月宫里所有侍女的命都是我的,任何人不得染指。”
“红莲你疯了吗?!师父要是知道你在白月宫为所欲为不讲规矩…”话未说完,舞阳便突然被猛地一震的金钩甩飞了出去,狼狈地跌落在地上,随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霎时间染红了地面。
“别老拿那个老家伙压我!”红莲的声音突然带了怒气,眼里也露出了杀机:“我告诉你,白月宫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我红莲!这里的生杀予夺,与那个老东西无关,更不是你一个卑贱的舞姬能够插手的!”
舞阳方才受了伤,此刻又被红莲狠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眼前的红莲与第一日所见的那个慵懒散漫的阁主判若两人,舞阳跌卧在地上,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红莲看了一眼殿阶前的目瞪口呆的两个侍女:“你二人记住,白月宫的奴婢,比一个任人赏玩的舞姬要高贵的多,以后除了我和左圣使,就算是你们的执事女官,也没权利决定你们的生死。”
说完红莲转过脸看着舞阳,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我再提醒你一句,你不过是师父想用来牵制我的一颗棋子,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就算是我现在杀了你,师父也不会把我怎样,因为杀了你,还能找到千千万万个你一样的棋子,换一个便是,但没了我,师父的狼子野心就只能化为泡影。”
红莲背过身去:“今日我只当是给你一个教训,饶你一命,这是给师兄一个面子,以后安分点,你还能多活些时日,别不知好歹。”
红莲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周围莫名多了好多些人,呵,也不知师兄选的都是些什么人,这么喜欢看热闹,她便停了步子,看向白衣侍女最密集的一处:“你们来白月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左圣使教给你们的规矩都没学会吗?以后再被我发现谁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小心我让你们变成热闹!”
说完,红莲便进了偏殿,而那些闻声而来看了这整场“热闹”的人,这才发现,除了她们这些新进来的侍女,那些来白月宫有些时日的,竟都无一例外地旁若无事地做自己的事,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早已处变不惊,自此,她们也将明白,在这偌大的白月宫,早已无任何人可撼动红莲的威权。
黄昏时,临近西落的太阳仍旧闪着刺目的光,叫人目眩。
凌月的步子停在了正殿外,她转过头,有些犹豫地看向身后的两人:“阁主今日打理大婚的一应事宜,想是有些累了,待会儿见了阁主,三言两语就把话说完,不要多待。”
“是。”
听音听雪温顺地跟在凌月身后,便进了正殿。
殿内一片寂静,无声中显得有一些死气沉沉,直到红莲穿着浅青色的贴身寝衣从帷帘后缓步走出,她似是已经睡下后被三人的脚步声吵醒了,睡眼惺忪的样子竟然透着不谙世事般的懵懂,惹人怜惜,听音更是看得直发愣。
“阁主息怒,属下想着若是您已经睡下了便明日再来的,却不想吵醒了您…”
“无妨,”红莲摆了摆手,再开口时,眸子里又恢复了往常的阴冷,“我原本睡得就浅,有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两个丫头想见见您。”
红莲这才仔细看了看凌月身后的两人,正是白日里惹怒了舞阳的那两个侍女。
“多谢阁主今日救命之恩…”
“就这事?”她有些不耐烦,打断了听雪的话,“我并不是为了救你们才和她动手,只是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罢了,所以你们大可不必对我感恩戴德。”红莲把目光转向了凌月,“往后,这样的事就别来见我了。”
“…是。”
“阁主!”红莲正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声音拦住停下了步子,见红莲又转回了身子,听音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也许今日的救命之恩对阁主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听音在此立誓,往后只要阁主需要,不论刀山火海,听音一定万死不辞!”
看着听音认真的神色,红莲不禁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意:“你这是在表忠心吗?”
听音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话,红莲便又开了口:“不管有没有今日之事,只要进了这白月宫,你们的命就是我的,刀山也好,火海也罢,由不得你们选择。至于忠心…”红莲顿了顿,笑容染上了些许恶意:“我不需要忠心,即使是一条不忠心的狗,只要懂得如何利用骨头和鞭子,它一样得任我驱使。”
听音听完,神情愣了愣,有些失落,可是看着红莲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又觉得,红莲是在故意气她,犹豫了半晌,她终究是开不了口,只能默默的叩了叩头,便和听雪一同退了出去。
待两人退出了正殿,凌月才开了口:“主子何必说得这么直接?能让她们死心塌地地跟随您不是更好吗?”
“没有为我办事的能力,便不值得让我收买人心。”
“可再有能力的猎犬,若是不忠心,就总有反咬一口的时候。”凌月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红莲,想从她的表情读出她情绪的些微变化,红莲却只是挑了挑眉毛,冷哼一声:“欺骗和背叛,我见识的还少吗?”
凌月愣了愣神,红莲说的这样云淡风轻,就好像不甚在意,可下一秒,她的声音透着来自地狱般的阴狠,用被冰雪浸染千年般的寒冷语气说道:“在我还有信任尚会心软的时候,他们欺骗我背叛我践踏我的良善,那等我心狠的时候,就算他们跪在地上把心掏出来给我,我也绝不原谅。”
红莲说着,神色毫无起伏。
凌月愣愣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该作何反应,只是在想,七年了,她还是被封印记忆时十六七岁的样子,许多时候,她看着红莲尚余稚气的面容,恍惚间觉得她什么都没变,这世界光阴荏苒,沧海桑田,而她永远是十六岁天真烂漫的模样,会永远带着最无邪的笑容等他们风尘仆仆的归来。
只是每次她这样想时,红莲都会用她那与面容不符的冰冷眼神提醒她,她变了,她比任何一个人都变得厉害,她已经走出半生,并且,永远不会归来。
“你最近很喜欢走神,怎么?心里有鬼吗?”
凌月吓得一怔,这才发觉,红莲方才问她洛门的事办的如何:“阁主恕罪,近几日处理完了榕城的事,有些疲倦,方才的事,还请阁主见谅。”
红莲皱了皱眉,却没有多做责备,只是淡淡道,“说吧,洛门的事处理好了吗?”
“回主子,差不多了,您的假身份已经在安排当中,只是要走户部的关系,可能还要费些时日,再有两日,最多三日,一定办妥。”
红莲懒散地抬了抬眼,“不急,反正离师兄大婚还有些日子,我得等到师兄完婚了才能离开白月宫。”
“您…真的要让祭司和那个舞阳顺利成婚吗?”
红莲这才看向了凌月,轻轻挑了挑眉毛:“你觉得,我在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属下只是觉得…您和大祭司……”凌月停住了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低着头,不敢看红莲。
只听得红莲自鼻腔发出一声冷哼,随后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传说留着妖血的人,是半妖之身,他区区一个大祭司,如今还被废了,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情说爱?在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力量才是永恒的依靠。”
“是属下多言了。”
“怎么?还有话要说?”
凌月咬了咬唇:“绮月楼…不能换个身份吗?”
红莲闻言愣了一刹,“……风尘女子,原本就是最容易让男人相信的谎言。”红莲看向凌月,缓了缓:“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管。”
“……是。”凌月应了应,缓步退了出去。
红莲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回身走开,纤细的手轻轻掀了帷帘,浅青色的衣衫裹住她有些瘦弱的身子,她一如往常轻盈地撑起身子躺在了榻上,方才席卷她的困意忽然就没了,她觉得有些冷,轻轻打了个寒颤,想着,秋天是真的来了。
等利用傅修或傅远之拿到引魂珏,复活了阿姐,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一起打雪仗盼春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