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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菩山道士

书名:奈何江山不如你本章字数:8042

风徐徐吹着,夜很静,菩山高耸的崖壁在一片漆然夜色中依旧泛着寒气。

相传,菩山始祖原本是皇室中人,三百多年前,帝位之争其兄称帝,两人原已偃旗息鼓相安无事,不料奸人挑拨争端再起,新帝为保帝位,将王弟逐出皇城并派人追杀,最终在菩山让其逃脱,此后新帝几番搜寻无果,以为他已殒命,便逐渐淡忘了此事。然因缘巧合,王弟并未命丧于菩山,反而在菩山崖壁一山洞中得道法秘籍,并顿悟虚空,自创菩山道士一派,常年隐居在菩山,再不问世事。

凌月攀上陡峭的崖壁之时,衣服已经被崖壁上多年积累的荆棘划了个遍,好在她轻功了得,只衣服破了几处,并未有任何外伤。

崖壁虽高险,但它直通后山,值得冒险。

凌月步子轻而稳,心却跳得很快,生怕惊动了道士们。虽然菩山道士对诛月阁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但此刻她孤身一人加之长途跋涉疲惫不堪,一旦陷入恶斗,恐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全身而退。

黄泉草她是亲自取过的,借着月色,很快就找到了,她从怀里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瓶,伸了手刚想摘,却感觉到背后一道目光正紧盯着她,她立马收了手快速回身看过去。

“阁下深夜造访却不只会主人,恐怕有些无礼吧?”

来人开了口,听声音应当是个少年,左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话的调子却是极稳重的。

“是我唐突了。”凌月缓缓说道:“不过今日有礼无礼,这黄泉草,我都得带走。”

“阁下若是光明正大来求取,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可看阁下的态度,是想直接动手吗?”

“师父!”

“师父!”

说话时,一群道士围了上来,年龄各异,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也有十一二岁的孩童,竟都称那十七八岁的少年为师父。凌月这才想起来,两年前,菩山老道长去世,接任道长的是老道长的小师弟,也已经是三十五六的年纪,只是这小师弟容颜不老,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当初和红莲说起此事时,红莲还随口提了些新任道长的往事传闻,虽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凌月还是不禁诧异。

“看来道长当真是容颜永驻……”凌月回过神,闲聊般地感叹道,她注意到他的神色果然有一丝颤动。

他没有接话,看着凌月的眸子却泛出一股寒意,即使在夜色中,凌月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周围站着的门人在听见凌月的话后,也露出了慌乱的神色,正在此时,道长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冲着凌月挥去,杀气之凌厉,让凌月有些难以置信,看来红莲说的事,不仅是江湖传言。

道长怒气滔天,招招不留余地,凌月见状,便决心彻底激怒他,好让他露出破绽,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想着,她便开口道:“一句话便将你激怒了吗?那要是说起你抑郁而终的妻子你莫不是要将我碎尸万段?”

凌月已经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可两人又走了几招,那道长突然收了身,扬剑停住,用剑指着凌月:“谁跟说的这些事?”

“谁?这些事不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吗?”

道长的眉毛抖了抖,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狠厉,转过身望着他的弟子们,眼神里的怀疑不言而喻。

“师父息怒!弟子们绝对没有出去乱说,若我们所言不实,原受天地之怒,万劫不复!”

他的神色平复了一刹,又看向凌月:“你要是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实话?”凌月见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想了想,也收起了戏谑的神色:“是阁主告诉我的。”

“阁主?”

“我是诛月阁的左圣使。”

道长没有说话,露出复杂的神色,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

“你拿了黄泉草走吧。”他终于开了口。

凌月怔住,半晌,她迅速将黄泉草装在了药瓶中,回身一跃,纵身从崖壁上跳了下去,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都退下吧。”

“……是。”

弟子们退下后,只剩下他一人,他缓步向着左侧不远的树林深处走去。因为他不允许别人靠近,所以无人打扫,地上积起了厚厚一层落叶,他的脚踩在层层的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听来有些像妇人的哽咽。

在林子深处,他停在了一块墓碑前,重心不稳般地一屁股坐在了碑前,喃喃道:“我找到她了…兰汐……可是太迟了…”

他闭着眼,露出悲戚的神色,连少年的容颜也无法掩盖他脸上的沧桑。

那时他还不是道长,兰汐是被师兄收留在道观的孤儿,他爱上兰汐时,兰汐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他不怕不伦之恋会被世人诟病,却害怕自己年纪已大,终有一天会先兰汐一步离去,便不敢说破。可造化弄人,不成想,某次兰汐下山一趟后回来便患了重病,一病不起,就连道法修为颇高的师兄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日渐微弱,一步步走进阴曹地府。

她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一袭妖红罗裙,容颜绝色。

“你想救她吗?”她问,声音缥缈辽远,不甚真实,眉眼间带着蛊惑人心般的邪气。

他有些怕她,尽管她看起来刚刚及笄,年岁尚小,可是眼睛却深不见底,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点头。

“那你要付出代价。”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她话接的很快。

“什么代价?”他决心救兰汐,但还是下意识问道。

“你的外貌将回到你十七岁时的样子,沧海桑田,你再不会老去,你可愿意?”她笑,笑中分明带着狡黠。

“这…这是代价?”他觉得难以置信。

“是呀。”她仍旧笑,笑容这才有了些孩子气:“不过就算救活她,她余下的寿命也远比不过常人,而且…”她挑了挑眉,“她会比寻常人更快的衰老。”

“什、什么?!”

“要么你看着她现在就安静地死掉,或者…我可以帮她,只不过,她仍旧会在短短数年内垂垂老去然后走向死亡,怎么选是你的决定,我只需要你的答复,救还是不救?”

他瞪大了眼愣住,好半天才明白她的话,不管怎么说,能活一天是一天……终于,他还是咬紧了牙,点了点头。

那女子又笑了笑,却没有救人,反而仍旧问他:“你可想好了?若你今日救她,来日她却因你而死,你当如何?”

他错愕地扬起脸:“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同你可说不清,你只需告诉我,救还是不救?”

他听了她的话,犹豫起来,可兰汐怎会因他而死呢?这菩山罕有外人来访,更无危险可言,只要以后不再让兰汐下山,他有把握护她周全,踌蹴了一会儿,他硬着头皮答道:“救…”

那红衣女子关了门,他不知她做了些什么,只知道连师兄也无能为力的事她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他在门外守了一夜,迷迷糊糊不知怎的睡着了,第二日有人晃醒了他,“公子…公子?快醒醒……你如何睡在了这地上?”

他一听声音,瞬间就清醒了,他盯着眼前兰汐一如从前毫无病容的脸,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公子?”

兰汐像是忘记了她生病的事,只是…怎么连他也不认得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冲进屋子里到处找镜子,待看到镜子里的人时,他愣住,镜子里的人,分明是十七岁的少年郎……

如何救活兰汐的事他只告诉了师兄,师兄早已知道他对兰汐的心意,便也默许了他隐瞒身份住在道观,不过一月有余,便和兰汐陷入了热恋,一时间,在观中传为一段佳话。至于从前那个中年师叔,只传是下山修行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几乎就快忘了红衣女子的提醒,直到某一天看见兰汐一个人在屋子里对着镜子叹气,他心里一沉,终于有些明白她的话。兰汐老得越来越快,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便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她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整日郁郁寡欢。

他哄她,说她虽然容颜老去,但是身体仍旧是二十岁的精气神儿,并不碍事,她却生了他的气,好几天没和他说话。

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她说,相公,我老得这样快,你却还是初见时的样子,我实在不想你看到我变成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他柔声哄她,说他不在意她的容貌,他爱的是她的心,她的内里,她止住了哭,把头埋在他怀里。

兰汐就这么突然病了,师兄说他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请了个山下有名的大夫,一摸脉,大夫就直摆头:“夫人这是心病所致,抑郁成疾,除非解开心结,否则无药可医啊……”

心病?什么心病?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夫开了些不温不火的补药吃着,他日日陪在兰汐身边,眼见着她变得沉默寡言,只有偶尔他故意逗她,她才会牵强地扯扯嘴角笑一笑。

心结难解,再多的陪伴也无济于事,兰汐还是去了。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亲自熬了药来喂她,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嘴角勾着笑,和十六岁时一样,温婉尔雅,带着些释怀和解脱,只是,他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师兄劝他放下,他不管不顾地公布了身份,派了无数的弟子去找一个穿着妖红罗裙的女子,结果当然是杳无音讯。

他埋葬兰汐的时候,摸着她已经有了明显皱纹的脸,他才终于体会,一个女人,在心爱的男子面前像怪物一样的老去,变得衰老丑陋,而她爱的男人,还是初见时最美好的模样……

所有的醒悟都来得太迟,可是就算当初醒悟了又如何呢?她的心病,终究不是他爱到无以复加就可以解开的。直到几年后,他终于打听到江湖上有一个极喜欢穿红衣的女子,名唤红莲,是诛月阁的阁主。

这个提起名字便让江湖上的人心生畏惧的女子,据说,也是不老的存在。

只是,容颜不老的人,心都已经老去了吧……

天还没亮,傅远之已经起了身。

榕城一破,湖国自知功败,死的死逃的逃,南楚收复失地便长驱直入,十分顺利。

战争接近了尾声,傅修就下令减少了夜间巡视的人,除了三三两两值夜士兵窸窣的脚步声,帐外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叶子沙沙的响声。

傅远之睡不着,在帐外漫无目的踱步,走着走着,就到了白笙的帐外。

他回过神,有些茫然。

天一亮就要收兵回宫了,这一回去,该如何面对皇帝的追究?若是没了军功,他和皇位便无缘了,若是做不成皇帝,他死了还是活着就无所谓了,可是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他们的性命,他怎能不顾?

眼下的局面,他必须得早做准备。他来回走了几步,便径直朝闫烈的帐中走去。

“将…将军?您怎么突然来了?”

闫烈听见有人掀了帐子,立马抽了枕下的匕首直坐了起来,却看见了傅远之,手忙脚乱开始穿衣服。

“我有事交给你去办。”傅远之刻意压低了声音。

闫烈立马会意:“请将军吩咐。”

“自我参军便和你相识,眼下的情形,我只信得过你和白笙,这件事,只有交给你做我才放心。”

闫烈一锁眉,声音坚定有力:“将军但说无妨!”

“你我多次攻打榕城都大败而归,这次二皇子带兵,榕城却不堪一击,你不觉得奇怪吗?”

“将军的意思是?”

“大军今日启程撤兵,回京还需半月,你帮我去查探一下二皇子和湖国…”傅远之顿了顿:“不必查湖国了,你想办法查探一下二皇子和那群白衣女子是否有所关联,十日为期,不管有没有结果,十日之后给我消息。”

“是!将军放心,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找出证据!”

“皇兄心思缜密又手段狠辣,你万事小心。”

“将军放心。”

傅远之点了点头转身往帐外走,确定帐外无人后一闪身便消失在了朦胧的晨色中。

待傅远之走远后,白笙才从闫烈的帐子后悄悄潜回了自己的帐中,谁也没有惊扰。

午时。白月宫。

落风刚得知南楚已经撤兵,凌月回白月宫的消息也传来了,他快步去迎,正和凌月迎面相遇。

“得手了?”落风问,神色有些紧张。

“嗯。”

见凌月点头,他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示意凌月把东西给他。凌月把药瓶交给了落风,跟着他快步走到了冰室门口,落风突然停住了步子。

“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你一个人进去?”

“怎么?你不放心我?”

“不是……”

凌月声音弱了下去,落风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她一眼便独自进了冰室。凌月看着冰室紧闭的石门,笑得有些苦涩,两个人还真是像啊,明明互相在意却都不愿被旁人知晓,呵,不愧是双生莲玉的主人。

凌月转身背对着石门,她想,他们二人可能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初在雾沼,落风摘取做成玉石的红莲,其实是师父费尽心思培育用来制毒的双生莲。

传说双生莲是双生花的一种,一株二艳,并蒂双莲。它们在一枝梗子上互相爱,却也互相争抢,斗争不止。它们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甚至,它们愿意杀死对方,因为任何一方死亡的时候,另一方也悄然腐烂。

关了石门,冰室内几乎一片黑暗,只有落风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奇异的光。

一阵脚步声后,冰室内亮了起来,落风点燃了角落里的蜡烛,他紧握着手里的药瓶,稳步走到了寒玉床旁。他不做声地站着,盯着寒玉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缓缓坐在了床沿上弓下身子。他右手拿着药瓶,指关节因为用力几乎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骼。

“伊伊…”落风不自觉地念道,他想,等她醒来,他就再也不能这样唤她了。他伸出左手轻轻顺了顺她额前的发,目光恢复了冷峻。

天色暗了。

凌月仍旧站在冰室外,一动不动。门开了,凌月立马转了身,落风走了出来,只是手扶着门拦,脸色白得瘆人。

“你…”

“我没事…”落风打断了凌月:“你去守着她,如果一刻钟后她还没醒你再来找我。”

“…好。”

“还有,余下的往生丹尽快毁了,别再让她服用了。”

“我知道。”

落风轻咳了两声,接着往外走,冰室内突然也传出了一声咳嗽,像是睡久了清嗓子一般。凌月的眼睛一亮,连忙冲了进去,落风停在门口,目光穿透墙壁似得看向里面,直到听见冰室里低声的交谈,他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扯了扯嘴角,步伐不稳地离开了冰室。

红莲在凌月的搀扶下才坐起身子,昏睡了好些日子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此刻她连骨头都觉得是软软的毫无力气,她哑着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

“是师父的往生咒?”

凌月一时惊呆,瞪眼看着红莲,她一直以为红莲不知道自己中了往生咒的事!

“怎么?很吃惊?”红莲挑了挑眉,嘴角嗜着一抹笑。

“您、您都知道……”

“我又不傻,平白无故忘了那么多事还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我当然会查。”

“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不问属下……”

“若问你你就会说,便也不会瞒我至今日了。”

“阁主恕罪!属下…”

红莲摆了摆手打断了凌月的话:“不必说了,你只当我还不知道往生咒的事即可,至于失去的记忆是什么,我不想追究了……”

凌月没应声,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红莲,此刻红莲神色异常的柔和,不知是因为昏迷太久还是旁的什么,只是她方才突然低落的语气让凌月分明感觉到,她在害怕,害怕知道过去,害怕面对从前。

“我昏睡这些日子,是你在守着我?”红莲问道,语气刻意透出些不经意。

“回阁主,是大祭司…”

“……”红莲没说话,像是在意料之中,但她又有些意外的神色。

“属下受命去菩山取黄泉草了…”

“他让你去的?”

“…是。”

“看来你们两位对往生咒很了解啊……”

“阁主…”

“你不必解释,我说过不想追究……对了,你此番去菩山可还顺利?”

“菩山道长倒是个爽快人…只是没想到,您说的那个怪医…竟然是您自己……”

红莲笑了笑,像是费了很大的劲儿似的,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原以为你会受他为难的。”

“……那道士心里倒也明镜似得,知道当年的事怨不得您,黄泉草一事,算他还了您一个人情。”

“他倒是看得开…”红莲又咳嗽了两声,复而说道:“我现在一丝力气也没有,就算好生养着,恐怕也要大半个月才能恢复,你去弄些吃的来。”

红莲使了个眼色,见凌月会意顿了下头,便力气用尽般平躺在了寒玉床上。

凌月快步出了冰室,回身关上了石门,角落的烛火跳跃了一下,又恢复了挺拔。红莲躺在床上,一丝力气也没了,隔了好久,她恢复了一丝气力,慢慢侧动身子侧卧在了床上,她伸出右手从胸前环过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腿也缓缓蜷缩起来。

她觉得有些冷。

红莲出冰室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凌月眯着眼睛靠在墙上侯着,一听见石门开了,立马醒了神迎上去。凌月扶住红莲的胳膊,她的手颤了一下,红莲的身子很冰,竟没有一点温度。

“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在水牢关着呢。”

“你从哪里抓来的?”红莲问得漫不经心,却格外仔细地盯着凌月的眼睛。

“阁主放心,是药王庙附近作乱的山匪,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有余辜。”

红莲点了点头,这才将身体的重量向凌月倾靠了一点,在凌月的搀扶下出了内殿。

水牢在白月宫正殿往东的一座石牢下,石牢里大多是一些犯了错的侍女在此处受罚。红莲一醒,所谓受罚也不过是做些粗活累活,比起大祭司主事时算不得什么,但石牢下的水牢里关着的,却都是些必死之人。他们有的欺凌老弱,有的杀人放火,也有很少一些人是常留恋烟柳繁华地,青楼酒肆中的浪荡之徒。

只是无论是什么人,皇亲国戚也好,达官显贵也罢,竖着进去,必然横着出来,朝中江湖都为此不满已久,尤其是青楼的老鸨们对江湖事有些见识的,都对诛月阁颇有微词,只是不敢在台面上说罢了。

今日红莲要去水牢,石牢里的侍女都被遣了出来在牢外等着,她们偷偷摸摸地瞄着走过的红衣阁主,看到红莲煞白的脸色,掩不住的惊讶。

这个被左圣使搀扶着的一脸病容的人,真的是那个媚眼如丝的阁主吗?

红莲一进水牢便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惊得一哆嗦,她已经许久没来这个地方了。

自从她着了魔一样的学习白月宫的灵术以后,她几乎不怎么睡觉,因为精力不够又阴气过盛,她常常抓了北冥外有恶行的男子来吸气,好为她提供足够的精力尽快学完白月宫所有的术法,短短几年,除了古籍上的禁术,她已经掌握了白月宫全部的灵术,她便再也没有用过水牢。

许久不用的水牢干净异常,此处寒气极重,别说蟑螂毒虫,连霉味都没有,只有一阵阵刺骨的寒潮。

铁栅栏后的人听见了响动,盯着入口,看见红莲进来,立马一窝蜂的涌向前挤在栅栏前乱糟糟地大喊:“放我们出去!快放我们出去!”

金属的栅栏被晃得响个不停,红莲皱了皱眉,凌月立马会意,左手拔了腰间的剑向着栅栏后一掷,“铿”的一声剑插在了牢里的墙上,只听见一声惨叫,一只胳膊从牢里掉了出来,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众人惊呼一声后终于噤了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彼此,只剩被砍下胳膊的人在痛苦的呻吟。

凌月扶红莲站稳,在背后的墙上按下了一个开关,一声闷响后,地面上的石板突然向下一沉,收进了其它石板的下方,牢里的人被石板下的景象惊呆了,竟然全是水,水里还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密密麻麻地在不停游动!

方才掉在地上的那只血淋淋的胳膊,不知被谁不小心踢了一下,咕噜一声滚进了那水中,一瞬间,那些黑漆漆的东西一拥而上,一整只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然后彻底消失,连骨头都没剩下!

牢里的人慌乱起来,一阵低语后,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强忍慌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女…女侠,在下是京中户部侍郎的独子,家中真金白银数不胜数,只要、只要女侠饶我一命,我一定让父亲以重金相谢!”

红莲看着他的脸一会儿,看向了凌月。

“阁主,他在京中强霸贫弱人家的妻子做小妾,正巧前几日他路过药王庙,我便一并掳来了。”

红莲点了点头,再看向那男子:“银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男子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言谢,红莲又开了口:“不过…你那点银子只能换你一个机会…”

“什、什么机会?”

“我现在开了这牢门,你要是能从这弱水上跳过来,我便放你走。”

凌月看着红莲一脸正经的表情,心里偷偷笑了笑,红莲倒也是孩子气,这弱水里养着的是能吞噬一切活物的黑蜉蝣,除了它们的主人,就算是凌月,也只能在石板关上的时候才能走过去。

红莲最看不得别人一副自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模样,这样的人和她谈条件,更是在挑起她的杀意。原本她身子虚是不该费这些气力来折磨他们的,可是也不知为何,红莲一贯如此,总喜欢装作慈悲的模样诱导别人忏悔,可在他们声泪俱下地认错低头后,她还是会毫不犹豫要了他们的。

在这一点上,她已经全然不是当年的伊伊了。

“女侠…你、你这是?”

凌月已经听了命令将牢门开了一个小缝,刚好够一人通过。那男子察觉事情不简单并没有上前,而牢门口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大汉却抢先一步跳了出来,就在他右脚快落地的瞬间,水里突然伸出藤蔓一样的黑色触手将他的双腿分别缠住,只听“扑通”一声,彪形大汉瞬间被拉进了水里,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后便连骨头也无影无踪了。

牢里的人纷纷吓得直往后退,不敢靠近牢门,那男子也算胆大,还能说出话,甚至恢复了一些理智来:“女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莫非女侠是诛月阁的人?”

“这是我们诛月阁的阁主,红莲大人。”凌月替红莲回了男子的话。

“原来阁下是诛月阁的阁主!”那男子竟露出欣喜的神色:“家父和二皇子傅修是至交,听闻阁主和二皇子颇有交情…”

“你说的是我师父。”红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很不巧,师父他老人家前不久刚刚去世,我已经将他的尸首扔在乱葬岗了。”

闻此,凌月的神色颤了颤,红莲并无暇顾及她,接着说道:“至于二皇子,我与他并无半分交情。”

男子这才慌了神,这个女人是一定要取他性命吗?

“你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吗?”红莲问,语气却并无狠厉。

边说着,她直接抬了腿往弱水里踩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却如履平地。黑蜉蝣感应到是主人要过去,只要是红莲的脚落下的位置,瞬间便涌过来一群黑蜉蝣用身体铺作踏板,让红莲踩过。牢里的人彻底吓傻过去,那男子也不例外,这接二连三的诡异已经彻底摧垮了他的理智和勇气,他的身子已经不争气地开始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