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答案
他常常能梦到她,此刻就像极了一场梦,只是这场梦异常真实,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就连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香他都能闻到,他高兴,也害怕,不敢伸手抱她,只敢轻声唤她的名字。
“师兄…你怎么了?你怎么怪怪的?”说着,慕伊伊皱着眉,伸手就摸落风的额头。
她的手带着温度,很暖。
他愣了一刹,突然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生怕下一秒她便消散了。
他喃喃:“伊伊…伊伊……”
“师、师兄,你怎么了?”
“你想我吗?”
慕伊伊的身子怔了一下,一把将落风推开:“你还问我?你又迟到!我才不想你呢!我也不担心你!”
慕伊伊说着脚步一迈便要走,落风抓住她的胳膊,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柔声哄她:“伊伊不生气好不好?以后师兄哪里也不去了,再也没有任务没有差事,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你说真的?不骗我?”慕伊伊‘刷’地转回身子扑到落风面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毫不掩饰她的高兴。
“师兄保证,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们拉钩。”
“好!”她忙伸出小指勾了勾:“骗我是小狗。”
落风闻言点点头,将眼前的人再次抱住,心中一片柔软。
怀中的人没再回答,却抓住了他的衣襟,死死攥紧,好像生怕被他扔下。他心里狠狠一疼,身子一颤,突然醒了过来。
果真…还是只是一场梦吗?但已经过去那么久远的事,还能这样在梦中重演一遍,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他动了动身子,感觉到胳膊有些酸,正要动,突然闻到一股青草的气味,他愣了愣。
不在梦里,他的思维也转得快了,他一偏头,果真是红莲。
只是红莲怎么在他家里?他想不通,却一动不动,眼睛盯着红莲的脸,一眨不眨。她紧抿着嘴唇,好像睡得不太安稳,随时会受惊一般。
落风有些发愣。
她此刻睡着的样子和七年前惊天巨变之前几乎没什么不同,连容颜都是一模一样,只是她如今的心境,已然是天翻地覆,只有她睡着的片刻里,还有些从前的影子。
“你盯着我做什么?”红莲问,声音毫无情绪可言,她还闭着眼。
“你好看。”他的声音嘶哑了一下。
“我知道。”她睁了眼看了看他,又闭上:“你要看便看吧,我还要睡一会儿,冬天太冷了,我总不想起身。”
“你安稳睡吧…”落风轻声答道,怕扰了她的睡意。
他总觉得今天的红莲有些不一样,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他正出神想着,红莲突然轻轻从被子里钻过来靠紧他,手环住他的腰,动作亲密的不太像她以往的作风。以往除非是他想要她,否则她是绝不会主动找他的,就算有这样的情况,她也一定是另有目的。
她突然又睁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终于是不再有异动。
他左思右想也不知她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他宅子里的,他心里有些慌,但更多的却是安稳。他看了看怀里的女子,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发,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容颜,只是内里却天翻地覆,换了心肠。
可是伊伊,不管你是红莲还是慕伊伊,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就算是勾魂的妖女是索命的修罗,我都要你,也只要你。
天色蒙蒙亮时,南宫堇到了落风的宅子外,他一脚踏进院落,看见地上还依稀有些轮廓的浅浅脚印,皱了皱眉,红莲来了?
南宫停了步子,不打算继续走进去,他转了身,身后却传来落风的声音。
“到正厅去坐吧,我去给你沏杯茶。”落风声音很低,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他正轻手轻脚将门掩上。
“她还睡着?”南宫问。
落风知道他心思通透,一眼便能看出来,倒也不诧异,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醒了。”落风正关好了门,里面红莲却醒了。
落风愣了愣,手还僵在那里,门便开了。红莲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尚未修饰妆容,没被精心描过的眉,此时没了往日的纤细绵长,反而带着些稚气。
落风看见她一身鹅黄的长衫,恍惚起来,她此刻笑着,竟让他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师兄不是要去沏茶吗?”红莲眨眨眼,落风回过神,红莲已经转身走出几步:“师兄陪南宫去正厅坐吧,我去沏茶。”
她走得干脆,南宫有些茫然,问落风道:“她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也许有什么别的目的吧。她这些年,越来越喜怒无常,总让人看不透…我常常在想,她学了那么多术法,杀了那么多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以为她只是想要师父的命,可是师父死了,她还是有无穷无尽的计划和目的,她到底想要什么?要我死?还是要所有有关的人都去死?”
“落风…”
“南宫…虽然她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对你,她终究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肯带她远走高飞,她也许还能回到从前单纯无忧的样子……”
“你舍得?”
“舍不得,但也不想看她一直这样活下去,她若是安好,我也可以放心。”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
“我知道,可还是想说出来,万一你一时心软答应了呢?”
“小离虽然不在人世了,可我也无法再爱上别的人…我拿红莲当妹妹,只是妹妹而已,我疼惜她,但若要照顾她一生,我做不到…”
“你可以不娶她。”
“落风,”南宫打断他,“如果红莲死了,如果小离…还活着,你会照顾她吗?”
“你要听实话?”
“当然。”
“除了伊伊,这世上的女子我都不在乎,即使是你的女人,我也毫不疼惜。”
南宫的目光闪了闪,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去正厅吧,红莲快来了。”
他说着转身就往正厅走,心里却翻起无尽波澜。
落风这样桀骜不驯的人,竟也会有求于他?当年同在师父门下,他这个师兄在众师弟中威望甚高,武功也是在众人之上,只有落风,虽每每败给自己,却从没正眼看过他。
那个孤僻冷血的少年,除了师父能命令他,也只有在小师妹面前,他肯妥协让步。
你与我太像,一旦认定一个人,就是碧落黄泉一意孤行啊…
落风和南宫堇在正厅相对坐着,没说一句话,红莲进来时觉得气氛有些不寻常,她不动声色,将茶送到了两人的身侧的桌子上。
“你昨晚怎么过来了?”落风问,心中无比疑惑,脸上却没有一丝波澜。
“我来找答案。”红莲答,有些单薄的身子站在落风面前。
落风和南宫的神色都动了动,但都没做声。
见两人都不说话,红莲继续说道:“我中了往生咒,我知道。”
南宫的神色一怔,他还不知道阿伊竟中了往生咒!难怪…难怪……他就知道,以伊伊对落风的感情,绝不会到如今的地步。
“我想过有一天你会知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找我要答案。”落风无奈地勾了勾唇:“你该自己偷偷去查,不该妄想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是吗?可是冥冥之中我总感觉,只有在你身上我才能找到答案。”
“呵,你什么时候也相信些命运神意之说了?”
红莲没有立刻回答,却迈了步子,一步走到落风旁侧的椅子前,稳稳坐下,她语气有些冷:“这么多年了,我和师父斗,和你斗,和天斗,我占过便宜吗?我灵术无双,可我也受其所害,对付你也要用合欢咒这样的东西……”
“你不是不在乎过去吗?”落风抿了一口茶,说得事不关己。
“我是不在乎,但有些事,我需要找一个解释。”红莲并未言明,她也并不打算说出来。
“你知道想起过去你就会死吗?”
“自然知道,但生与死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区别。”
闻此,落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他起身:“随你。”
扔下这句话后他径直离开了正厅。
“阿莲…你若要找真相,过些日子再来吧,落风为了救你元气大伤,恐怕要离开一段日子。”
“他去哪儿我便去哪儿,直到得到答案。”
“……你太固执了。”
“我只不过想要一个答案,他只需要告诉我他所知道的,可他这个态度,固执的难道不是他吗?”
“你没想过,他是不想你死吗?”
“…”红莲身子一震。
不想…我死?
半晌,她敛了神色,挑了挑眉:“我会想办法解除合欢咒的,不会牵连他。”
“……”南宫心里一凉,接不上话。原来在她心里,竟已不相信落风会在乎她的安危,难道在她眼中,两人之间除了利益的勾连,已经没有别的牵绊了吗?南宫回过神来,红莲已经追了出去,鹅黄色的裙摆远远晃动,带着倔强,也透着荒凉。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是不是都将如她,在命运的刁难捉弄中变得面目全非。只是人人惧怕她的阴狠毒辣,却没人想过过去无数的夜里她的寒冷和恐惧。
她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妖女,可她终归不是妖,也总会死去,等到她湮灭,有关她的只言片语,只会是厌恶和唾骂,然后渐渐,世人忘却了她,仿佛她从来不曾存在过,也从来不曾历经那些血流成河、不曾在寒夜里绝望痛哭过。
南楚京中,皇宫东门。
“你今日这样高兴?”白笙压低声音说道。
“闫烈来了消息,他已经找到了傅修和邪教勾结的证据,今日午时便能赶到宫中为我作证。”
“那就好…”白笙长长吐了一口气:“只是若他赶不到,你还是要做些别的准备。”
“皇上对我…”傅远之没说下去,“要是没有证据,我再怎么解释他也是不会信的…何况这次的事,原本就令人难以置信。”
“……”白笙不知该怎么劝他,只能宽慰他道:“你别担心,好在这次我随你同去了,我要是替你作证,皇上再生气也会等闫烈回到宫中再做决定。”
“白笙。”傅远之扯了扯缰绳将马靠得离白笙的马更近些:“你别胡闹!这次进宫你什么都别说,不管皇上多生气你都不要管我!”
“为什么?!”
“你因为我惹皇上不高兴的事儿还少吗?太后疼爱你,皇上才会迁就你,可是这种迁就是有限度的,你不能让他觉得你恃宠而骄。”
“你别担心,皇上左不过呵斥我一通,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皇上要是在气头上君口一开,可就没有挽回的办法了。”
“白笙……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你再因为我身陷困境。”傅远之盯着白笙看得认真。
“只要你还想坐那至尊之位,从今往后,你我都免不了有性命之忧…”白笙说完别过头去,不看傅远之。她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这样一来,傅远之定是看出她心里的埋怨了。
她悄悄用余光瞟傅远之,他许久没有回答,半晌,终于说道:“对不起……”
不知怎么,她的心颤了一下。
其实这么多年,她早就明白,在他心里,皇位高于一切,无论她对他多么掏心掏肺多么情有独钟,在皇位面前,他终究会辜负她……不过没关系,至少她对于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除了皇位,她在他心里,应当是最重要的吧…这就够了,够了…
白笙这样想,喉咙深处却还是涌动着一股苦涩,叫她说不出话。她的马慢了下来,默默的跟在了傅远之的身后。
无论如何,若我真心待你,你总不会无动于衷吧…
彼时的白笙并不知道,人心是最难算计的,尤其是在“情爱”二字之上,不是一个人付出真心,便一定能换回同等真心的。兴许你爱他入骨,而他却偏要爱一个对他毫不珍惜的人。
一个注定不会对你心动的人,你的真心便终归廉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