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陪他演戏
夜色皎洁。
红莲蜷缩在柜子里,瘦弱的身子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眼神却是冰冷冷没有丝毫温度,她一动不动,等着傅远之回屋。
来之前她已经探得消息,今日傅远之进宫见了皇上,约摸亥时回府,直到此刻已经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应该快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怎么,有些心神不宁。
大概半年前,她截杀了从苗疆进京进贡的一队使臣,得到了一件至宝:千面脸谱。这件宝物原本是百年前苗疆一个琢玉师所制,因其薄如膜轻如羽,被术师看中,施于术法,得有千面之变,即便是同一人,戴上脸谱,亦让人以为是两人。如今没了往生丹压制功法,红莲要想不惹人怀疑地接近皇室,只能如此,但她终究自己心知肚明,所以不免心虚。
习惯了张扬跋扈勾心斗角,如今要装一个心思简单畏首畏尾的野丫头,反倒是难住了她。
“吱呀”一声,门口传进了脚步声,缝隙里传来亮光。
一阵水声、窸窣声后,屋里安静了下来,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红莲蹑手蹑脚从柜子里悄然钻了出来,弯腰正要溜走,突然“腾”地一声,她感到肩膀一阵巨疼,只听见黑暗中一声响动,她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亮光刺了眼不禁闭目。
“慕伊伊?是你??”傅远之的声音冷冷传来,语气有些诧异。
慕伊伊睁了眼,便看见了举着火折子的傅远之。
“你在这儿干什么?”男人的语气有些杀气。
“我…我走错地方了……”
“是吗?”男人神色不动,显然不信。
“我、我真的只是走错了……啊!”慕伊伊只觉脖子一阵火辣,已被傅远之扣紧,呼吸越来越痛苦,终于她改了口:“我我我说!我说!我打听到你今日进宫去,所以想偷走你捡的那枚玉石…”
男人眉间仍有些疑虑,但还是松了手。
“咳…咳咳…你、你下手够狠的,你说我们好歹也有过数面之缘,你怎么就这么不给情面?”
“我是南楚五皇子,这天下见过我的人多了,你以为谁都值得我给面子吗?”
“……那好,你现在知道真相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见傅远之盯着自己看了片刻却不发话,慕伊伊怕他突然改变主意要杀了自己,贼眉鼠眼打量了傅远之一番后抬腿便要溜,却被傅远之一把拽住了胳膊,一阵生疼:“啊啊啊,你你干什么啊?!不让走就不让走,干嘛动手啊!”
傅远之皱了皱眉,松了力道:“为了确定你没在我府中拿到什么对我有威胁的东西,你恐怕还要在我这儿多留一段时日了。”
“你、你说什么?”
“怎么?听不懂人话?”
“呵…呵!你要是留我住你这儿,我还真不跟你客气,只要你不杀我,留在这儿有吃有喝有住的,我求之不得!”
傅远之轻笑了一声,松了手:“那就好,我还怕你不老实呢。”
“诶,虽然我答应住在你府上,不过先说好,我可是正经姑娘,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傅远之眉头拧作一团,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一脸正经的慕伊伊,突然,他一把拉过慕伊伊,一手灭了火折子,一手将她摔在了床榻之上,整个身子倾覆上去,薄唇与慕伊伊毫厘之隔,慕伊伊一愣,正要反应,傅远之却低声道:“嘘!”制止住慕伊伊,他又道:“叫两声。”
“什…什么?”
“……男女行房的声音不懂吗?”
慕伊伊脸一红,狠狠捶住傅远之的胸口,低声气道:“傅远之!你、你个死不正经死不要脸的!我刚刚说的你都当是放屁吗?!”
“外面有人!你以为我想碰你吗?!”
“外面有人关我什么事!?”
“你是非要逼我动真格?”傅远之又凑近慕伊伊一些,他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我…唔!”犹豫间,傅远之已经吻住了她的嘴唇,她用力想推开他却是徒劳,他用力咬住她的唇,慕伊伊吃痛地叫了起来,却因为被他堵住了嘴,只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格外暧昧。
如此挣扎了一会儿,慕伊伊觉察到他的唇已经离开,正要骂人,刚一张嘴,又被傅远之用手捂住:“就知道你又要胡来。今晚你要是还想我松手,就乖一点,接下来不经我允许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能做到就点点头。”
黑暗中,她终究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傅远之慢慢松了手,她也果真安静。
“外面的人可能还没走远,你不能出去,今晚你就睡在这儿。”
“那…那你呢?”
“你这是在试探我吗?”
“……”
“我也会留在这儿,他随时可能回来……但你尽管放心,我对你不感兴趣。”
“我…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外面是什么人啊?你为什么要演戏骗他?”
“不是宫里派来的就是凌王府的人…”傅远之顿了一下:“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当我没问。”
慕伊伊翻了个身,蹬掉鞋子便占了床就睡,却没想到,傅远之也躺在了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傅远之闭了眼,心里疑窦重重,今日不过进了一趟宫,慕伊伊潜进他府里,久不来监视他的人如今又来打探情况,莫非真和慕伊伊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想破头也不会知道,身边躺着的的确是今日一切反常的罪魁祸首,且她既不是凌王的人也不是皇上的人,而是更加可怕的存在。
红莲也闭了眼,呼吸声听起来均匀得像是已经入睡,只是她嘴角勾起的浅浅弧度隐没在黑暗中无人察觉。
天色亮时,傅远之悄然起身的时候红莲已经醒了,只是闭着眼,洋装还睡着,直到他离开许久,红莲才起了身。
梳洗后,没有往日精致的妆容,红莲盯着镜子左看右看,一时间晃了神,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那天是个雨天,落风回到白月宫是清晨,她刚醒,尚未梳洗,可他不经意瞟向她的眼神里,分明有种难以捉摸的情绪。那是第一次,她从他看向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别人的影子,她厌恶他那种眼神,厌恶任何人那样看她,她不是谁的替代品,所以她要让他明明白白地区分开来。
因为往生咒的缘故,她对落风的过去所知不多,但有两件事她很快就弄清楚了,他所爱的人只爱穿素衣并且从不刻意修饰妆容。
自那以后,她偏爱浓妆红衣,也更加尖酸刻薄。他再看她时,似乎被她身上的某种东西刺痛,可他眼里那种掩饰不住的痛苦,却让她感到某种报复的快感。
“慕姑娘…慕姑娘?”
红莲猛地回过神,这才惊觉有人推门进来了,她换上轻快的语气:“怎么,有事吗?”
“该用早膳了,将军让我来请您过去。”
“好。”慕伊伊眨眨眼,眼里是明亮的笑意。
她起身跟着侍女左拐右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地方,她转过门帘进了屋内,傅远之穿着华服坐在正位,听见脚步声后看向她。
两人对望了片刻,傅远之淡淡道:“来坐吧。”
慕伊伊没接话,默默走到傅远之身边坐了下来,她看着一桌子的珍馐美味,等着傅远之动筷子。
傅远之拿起筷子,转头看着帘边的侍女:“你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是。”
待侍女退下,慕伊伊仍旧拘着,不敢造次,傅远之看了看坐姿僵硬的慕伊伊,自鼻腔重重叹了口气,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这里没外人了,你不必这般拘束。”
“不敢。”
见她说话阴阳怪气,傅远之放下碗筷盯住她:“你这是在发脾气?”
她不说话。
“你既然生气…”傅远之又拿起了筷子,“不想吃便不吃吧,我不强迫你…用完膳我要出府一趟,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如果我回来发现你不在,或者,有什么异常举动,我不能保证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呵…”慕伊伊冷笑一声,瞪眼看着傅远之:“你这人还真是脸皮厚啊,没错,就算是我有错在先不该偷你的东西,可我解释了道歉了戏也陪你演了,没想到你今天还是把昨天的事传出去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傅远之原本皱着眉听她叽呱叽呱抱怨个不停,有些不耐烦——他用完膳还要想办法偷偷潜进宫里看看白笙。直到听见她问自己以后如何嫁人,他眉头松却,有些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我没笑啊。”傅远之收敛了神色一脸正经。
慕伊伊确定他笑了,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傅远之不再看她,默不作声开始吃饭,片刻,却隐约感觉到慕伊伊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看向她,皱眉。
“我笑你得罪了我,还不知自己大祸临头。”
“哦?”傅远之不以为然。
“你和你女人的事我在京中早就听说了,你今日这样急是要去找她吧?”
“……”
“不否认?那就是被我猜对了?我劝你细嚼慢咽的好,因为你今日…”她狡黠地眨眨眼:“出—不—去了!”
傅远之挑挑眉,放下了碗筷:“你自己慢慢吃吧。”
说完,傅远之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他心下有些隐隐不安,步子越走越快,刚到院中,便听见身后慕伊伊矫揉造作的声音:“远之~~你不要走嘛~人家一个人待在府里好无聊啊~你今日就留在府中陪陪我嘛~”
傅远之背对着慕伊伊,停了步子,克制住面部已经表露出来的不适,他转了身,眸子瞬间冷然:“你觉得这样有用?”
“没用吗?”她眨眼睛:“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样的呢~”
“……”
“昨晚…”
“进屋去。”傅远之打断慕伊伊。
以他对这家伙的了解,此刻她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要是把昨晚演戏的事抖了出来……这家伙,真是个害人精!说完,他大跨步走到慕伊伊身边,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就往方才用膳的偏厅拽,手上的力道暴露了他的怒气。
“啊!你轻点!”慕伊伊被一把甩进屋内,终于忍不住呼痛,可怜兮兮地揉抚自己的胳膊。
“你知道这府后的竹林里掩埋了多少姬妾的尸体吗?”傅远之冰冷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却更加让慕伊伊不寒而栗。
“你你你…你还敢杀了我不成?天子犯法也是要和庶民同罪的,你、你也不例外!”
傅远之一步一步靠近慕伊伊,她步步后退,抵靠在了桌子上,下意识地,她往后看了一眼,再回过头来时,只看见傅远之抬起的手掌,随即没了知觉。
“啊……”一阵剧痛,慕伊伊揉揉头,费力睁开眼,片刻后,她意识到她身处一片竹林,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埋了很多尸体的…那片竹林……
她依旧坐在地上,只是眉头微蹙之后,神色突然一变,片刻后,她起身,语气有些冷:“你比我预想的,来的早了。”
白衣从层层叠掩的树干后慢慢走了出来,落风对红莲发现他并不意外:“你瘦了。”
“你来干什么?确认我是不是彻底无心诛月阁之事了?”
落风一时没有说话,眼前的人穿着素色的衣裳,素面朝天,除了,晦暗不明的眼。
“我知道你已经无心和我斗了…”
“那你还来干什么?”
“你一定要和我撇得这么干净吗?”
红莲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她的目光遥遥看着树梢上一只婉转鸣叫的小雀,似乎在想什么久远的事一般,眼神有些许空洞。片刻后,她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想放下过往,开始全新的生活了,你又何必非要来扰乱我?”
“你要过新的生活?”他说着,一步一步,靠近她直到近在咫尺。
她眉眼平静,毫无波澜:“对…啊!”
身子突然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揽住死死抱紧,他凑近她的耳朵,嗓音有些凉薄:“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怎么做随我。”她用力挣扎,却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