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谈
他加大力道,直到怀中的人终于放弃抵抗,乖乖不动:“如果你真的是要重新开始,又怎么会用千面脸谱来掩人耳目?傅远之那个蠢货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朝堂的尔虞我诈不会比诛月阁好多少,你接近他,算什么新生活?”
“我真不懂,我这次来找傅远之是临时起意,连凌月都没告诉,你怎么总是能这么快找到我呢?”
“这大概也是一种能力吧…找到自己的女人,无论她在哪儿。”
“……”红莲无法接话,缓缓吐了一口气:“你最好立刻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动手了。”
“动手?你知道这片竹林离逸王府的后厨有多近吗?要是我忍不住做出什么动静来让那些下人发现了,你这些天的苦心经营,可就化为乌有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就算我别有用心,你我以前不一直是这样过的吗?怎么现在反而要事事过问了呢?难不成是师父死了,你怕压制不住我?”
落风松了松胳膊,只是仍旧将她箍在怀中:“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有一点你最好记住,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傅远之有什么暧昧纠缠。”
红莲愣了愣,着实被落风的眼神吓了一跳,白月宫大多是女人,所以也从未看到过他这样严肃的因为一个男人同她立规矩。
半晌,红莲勾了勾嘴角:“可是怎么办,昨晚我已经和他同床了。”
落风看着红莲眼里的戏弄和挑衅,终于松了手:“如果你们昨晚真的有什么而傅远之今天还活着,那就是我作为你的男人,没尽到该尽的责任了。”
“……你这是在宣誓主权吗?”
“确切的说,是唯一所有权。”见红莲神色不动,落风顿了一刹,复而又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一定是在宫里,如果你惹恼了我,你绝不会有机会进宫达成目的。”
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红莲的神色动了动。落风看着红莲故作镇定的样子,轻蔑地笑了笑,转身便往密林深处走去。
“落风…”她呢喃,声音却清晰。
落风停了步子,背影亦是风姿翩翩。
“在雪谷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刻真的相信,你对我,哪怕只是当做别人的替身,可那么多次的鱼水之欢,即便是虚情假意,终归还是有一点温情吧…是我错了,你原比我,还要无情的多。”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知道她的话是出自肺腑,但他只停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复又迈开了步子。
傅远之在太后的宫门外躲了许久,黄昏的时候,才看见白笙从殿内出来,她依旧是从容静好的模样,看不出烦忧。
“白笙…”他压低了声音。
听见傅远之的声音,白笙神色动了动,四处张望了一番,终于看见了角落一隅的傅远之。
“远之…你、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眉头拧起来,眼神有些躲避,愧疚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疼。
白笙愣了愣。
他亏欠自己的数不胜数,她并不十分在乎,只是他从未有一次内疚的像此刻这样,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少年的模样,那少年低声细语,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姑娘,温柔都要从眼里溢出。那时她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心里好生羡慕那个姑娘,想着,自己这一辈子,只要有一个人能这样温柔待她,她便死而无憾了。
“你还在怨我吗?”
白笙回过神,摆摆头,温柔地笑起来:“我从未怨过你。”
“白笙……”
“我知道。”她打断他:“我知道在你心里唯一能给你安全感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皇位,我明白我都懂,只要你记着,不论将来如何,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他盯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半晌,终于轻轻笑起来:“谢谢你,我不会忘的。”
她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在夕阳的余晖下,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仿佛一切静止,仿佛可以永恒,只是此刻她并不知道,有一位故人,将在不久的将来,逆转她的一生。
太阳落山的时候,傅远之才回到府中,这才猛然想起来,慕伊伊还被他扔在竹林里。他进竹林的时候,里面鸦雀无声,四处查看后,慕伊伊竟然已经不见踪影。
该死!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这丫头来历不明行为诡异,根本不会害怕竹林里埋的死人,这下好了,要在偌大的京城中找到她,恐怕要费许多心力,短时间内只怕不能将她重新控制在自己手中。
傅远之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悔意,悔的却不是没有早些杀了慕伊伊,而是悔自己不应该去宫里见白笙。
他是应该是看望她安慰她的,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可胸腔中却沉甸甸的,一想到她,竟觉得喘不过气般的压抑。
傅远之回了自己的房中,左思右想,还是不愿就此放弃,决心再去府中找一遍慕伊伊,几番找寻没有结果,有些懊恼。他正要往回走,突然听见后厨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他眼神一亮,立马迈腿往后厨跑。
到了厨房,傅远之推门进去,却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呼呼地从大开的窗子灌进来,他纵身一跃从窗子跳了出去。
厨房安静了半晌,从案桌下窜出一个人,正是慕伊伊,她蹑手蹑脚便往正门走去。
“怎么,躲不住了?”傅远之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冷冷传来。
慕伊伊顿住,立马转过身去,傅远之不知什么时候又从外面跳了进来。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么拙劣的掩饰,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吗?”
月光从傅远之身后照进来,将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中,他周身的杀气让慕伊伊有些害怕。
“你、你想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不容拒绝的反问。
“你是瞎吗?我在厨房还能干什么?你把我往林子里一扔就去找你的小情人儿,我一天没吃东西就等着后厨的人完事儿休息了我好来偷点吃的,你倒好,还给我摆脸色!”
“……你不会光明正大的吃吗?”
“我哪知道你有没有给你的奴才下什么杀无赦的命令!”
“要杀你,我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不会这么劳师动众。”
“哟,那你不就好厉害?”慕伊伊一阵讽刺:“傅远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趁我不备敲晕我,我一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傅远之一时无语,稚气未脱的丫头片子,本事不大,威胁起人来倒是不含糊。
“好了好了…”傅远之妥协道:“我不想惊醒府里的下人把事情闹大,走吧。”
“走?去哪儿?”
“当然是回我房中了,你还要留在这儿吃多少?”说着,傅远之瞥了一眼厨房隐约可见的一片狼藉。
“你…你不会是还要让我和你同睡一屋吧……”
“……”傅远之语塞了一瞬:“我今日来去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安排房间。”
傅远之正觉得尴尬,却没听见慕伊伊回话,他在黑暗中看向她的脸,借着月色,她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
“你……”她语气试探:“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
“我、我可和你说清楚啊,我这个人比较传统,可做不了那种事,你、你别打我的主意啊!”
“……”
“你听见没…”傅远之没有说话,慕伊伊便低低喃喃了一句:“我、我就睡厨房…”
“……你想多了。”
“我反正就睡厨房了,哪儿也不去。”说着,慕伊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仰头看着傅远之。
“起来,我不想说第二遍。”
“唔…起不来,我就睡这儿。”
“……要我抱你?”
“不不不,我就睡这儿,你快走吧。”
“好,我抱你。”说着,傅远之快步走向慕伊伊,作势要抱她。
慕伊伊果然一个激灵立马弹了起来,乖乖站好:“我输了我输了好不好?我起来,我自己走!”
慕伊伊倒也干脆利落,知道不要脸这件事比不过傅远之,干脆老老实实了。傅远之紧跟在慕伊伊身后,生怕她耍什么花样,刚走出门外,慕伊伊突然停了步子,傅远之霎时警觉起来。
“往、往哪儿走啊?”她回过头看他,眼里满是委屈。
“……跟着我。”说着,傅远之走到了前面,走了两步,突然也停了步子。
慕伊伊闷头走路,一下子撞在了傅远之背上:“哎哟!你又怎么了?”
“你拉着我衣服。”他背对着慕伊伊说道。
“什么?”
“让你拉着我衣服!”说出这种话本来就怪不好意思的,竟然还让他说第二遍……
“你怕我趁你不注意溜走了?”
“不然呢?”
“这就是你调戏我的理由?”
傅远之实在懒得再解释,便不作声,身后的脚步声却突然停了下来,傅远之转身查看,便见慕伊伊满面愁容。
“怎么了?”
“你说我还嫁的出去吗?”
傅远之彻底无语了,这家伙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一世清白就被你给毁了……”
“……”
“诶,我问你个问题啊!”方才还一脸可怜兮兮的人,突然又变了脸:“你想做皇帝吗?”
“什么?”傅远之下意识地问道,眼睛眯起来,警觉的目光来不及掩饰。
“你紧张什么?看你这样子,就是想咯?皇子想做皇帝这不是很正常吗?神经兮兮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依旧警惕。
“不干什么,就是好奇。”
“……走吧。”说着,傅远之本能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等慕伊伊便径直往前走。走了两步,他发觉慕伊伊并未跟上,立刻转过身去,正与她狡黠的目光对上,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你看你,一会儿担心我套你的话,一会儿怕我使计逃跑,你成天这么算计提防不累吗?”
傅远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去,一把抓住慕伊伊的手腕:“你成天这么多问题不累吗?”说完,拉着她就走。
回到房中的时候,傅远之掌了灯锁好门,转过身,慕伊伊已经人仰马翻似得躺在床上了,还理直气壮地下达指令:“我睡床,你睡地上!”
傅远之走到床边:“非要我亲你才肯让我上去?”。
“你…”慕伊伊坐起身子,傅远之趁机坐到床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似乎不再打算理她。
“对了,”她眼睛亮起来,满是好奇的神色,“我刚刚还没问完,你说你要是做了皇帝,那白笙姑娘怎么办?”
“自然是皇后。”傅远之下意识答道。
“可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一个皇后啊,你还要册封妃嫔,到时候要娶那么多女人,白笙姑娘会伤心吧?”
傅远之没睁眼,心却猛地跳了一下,他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和别人分享自己爱的男人,她也不会例外。”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男人不男人的。”
“切,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自己心里明白,诶对了,你府里那么多姬妾,她不吃醋吗?”
这个问题……他也从未注意过。
似乎在他的记忆里,白笙永远是温婉贤良的样子,以至于慢慢的,他就忽略了她的感受,甚至有的时候明知她会受委屈,还是会安慰自己,她会理解的,她会明白的,然后一意孤行地去做。
皇权面前,他没有一次优先选择过她。
“你们天天想着争权势当皇帝夺天下,你害我我害你的,不累吗?”
“无权无势就轻松了?你看看你自己,吃穿尚靠偷窃,难道你不想要权势吗?”
“想啊,可是我不想当皇帝啊!你想啊,要是做个好皇帝,你就会有诸多约束,还要忧国忧民,每天朝九晚五,那做皇帝有什么好的?要是做个坏皇帝,随心所欲,那就会受天下人唾骂,搞不好还会有人谋反刺杀,每天胆战心惊,也不好啊!”
“……也许你说的对吧,”傅远之睁开眼,“但是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你觉得累就可以不做的,你不去争不去抢,别人依旧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也许有的东西抢到了未必是好事,但至少,它可以让你活下去。”
“人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不管你想干什么,只有活下去,才有无限可能。”
“可是…”
“好了,”傅远之打断她,“该休息了。”
说完一挥掌灭了烛火。
屋内安静下来,只是闭着眼的两个人,却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