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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摘星楼

书名:奈何江山不如你本章字数:8068

红莲醒来的时候,傅远之又不见了踪影,她梳洗完便召了个侍女询问傅远之的下落。

“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见那侍女目光躲闪,想来傅远之的下人口风是很紧的,红莲懒得套她的话,猛地拉住那侍女的手腕,那侍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对上红莲霎时殷红的瞳孔,即刻便迷了心神。

“说,傅远之去哪儿了?”

“王爷进宫了。”侍女目光涣散,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干什么去了?”

“赶马的小厮说是因为月前宫内行刺一事。”

“你下去吧,记住,今日你来我只吩咐了你早膳的事,再无其他。”

“是。”侍女木讷地转身,行尸走肉般出了房门,直到眼睛被灼灼的日光一射,她方才回过神,只是片刻前的事,她明明记得慕姑娘吩咐准备早膳,可方才说话的细节,她竟怎么也想不起来,侍女疑惑地摆了摆头,缓步离开了门口。

红莲坐在镜子前,盘算着要不要进宫一趟,不知道皇帝今日会做出怎样的判决,便不知她下在傅远之身上的赌注,是否还有活路。

片刻后,她吩咐了侍女,今日她有些不舒服要休息,让她们将早膳送进房中后,并要求没有召见就不要进来。吩咐完这些,红莲等早膳送进来,来不及用膳便换了黑衣蒙了面,从窗子离开了屋内,潜出了王府。

此刻的皇宫内,御书房中气氛凝重,傅远之,傅修,白笙肃立一旁,等着皇帝开口。

“朕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你们三人,可知为何?”天子坐在自己专属的坐塌上,不苟言笑。

“父皇顾念亲情,不想置儿臣们于群臣非议中。”傅修接话很快,他一贯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讨父皇的欢心。

傅远之却是从来不屑于花言巧语的,他知道父皇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不愿让人说他为父不德子孙相杀,何况自己的身份,即便是学了这样的谄媚讨好,也不会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吧。

听了傅修的话,皇帝的神色果真缓和了一些:“你们知道就好。这件事情虽然不在朝中议论,但朕,也绝不会由它不了了之,今日你们三人当着朕的面相互对质,若有不实,即刻诛杀。”

话是对三人说的,只是最后“即刻诛杀”几个字,却是看着傅远之说的。

静默了片刻,傅修先开了口:“禁宫行刺这样的忤逆犯上之事,儿臣不敢随意揣测,但是,这件事发生之时,正是五弟受审之时……儿臣相信不是五弟授意,但想必和五弟有所关联,毕竟当时情景对五弟极为不利,事情发生后,五弟攻城失败之罚也只能延后,这件事情,对谁最有利呢?”

好一个一箭双雕,白笙心想,傅修这一番话,既将怀疑引到了傅远之身上,也提醒了皇上傅远之治军不利尚未受罚的事。

但皇帝并没有立马说话,眼睛盯着傅远之,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过了一会儿,他还是问傅远之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启禀父皇,儿臣与皇兄看法有些不同。”

“说。”

“那日白笙姑娘正说了证人的事,闫烈便被人杀害了,倘若他手里真有证据,如果他能平安赶来,那对谁最不利呢?”

“五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派人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吗?”

“臣弟不敢,我想皇兄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此看来,倒有可能与皇兄与臣弟都无关,可能只是别的什么无法无天之徒干的。”

傅修不想就此放过傅远之,可是他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指证他,这种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他陷入了纠结。

皇帝听了傅远之的话,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但是对傅修的怀疑也没有消除,他站起身,边踱步边问白笙道:“你呢?当初指证傅修的人可是你。”

“启禀皇上,白笙不改证词。”

“你说什么?”

“虽然如今闫烈副将已死,证据也被人所毁,但是白笙绝不会因此说出违背自己良心的话,有就是有。”

“好…好一个有就是有,你这是仗着此事已无从查证,打算一口咬死吗?”

“……”白笙沉默,目光却笃定。

“罢了,朕虽然不信傅修会做出这样的事,”皇帝瞟了傅修一眼,“但是也不信你会无中生有,不管这其中有什么曲折,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只是从今日起,你不准离开皇宫半步。”

“是,白笙愿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皇帝对禁宫刺杀的事似乎心中已有定论,他对傅远之由来已久的厌恶加重了他对傅远之的怀疑,只是没有证据他也不能随便要他的命。

皇帝坐回了自己的坐塌上,若有所思,此刻他并不知道,片刻后,他的生命将千钧一发。

不久前,红莲找到了傅远之的位置,她在屋顶偷听了许久,听出了情势对傅远之不利,说来也巧,正有一个小太监按时辰给皇帝送茶来,红莲一跃而下。

那小太监只瞥见一抹黑影,瞬间便被扼住了咽喉,那小太监吓得面无血色,他恍惚觉得袖中被塞了件东西,满是惊恐的眼睛瞥进黑衣人深邃的眼睛,只一眼,黑衣人的瞳孔竟然变成了诡异的殷红色,下一秒,小太监彻底迷失了心神,变成了傀儡。

红莲屈膝一跃,悄无声息又落在了屋顶,她用灵术操控着小太监转了弯,到了御书房门外,推了御书房禁闭的大门,一步一步,引他走向死亡的深渊。

红莲从高高的屋顶透过瓦片的缝隙看着小太监的动作,她的目光闪了一下,下一秒,她的眸子恢复了冷漠,身体中涌动着除了杀戮,还有因为使用术法带来的细微疼痛。

你这条命,就算我平白拿走的,但为了阿姐,我别无选择。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皇帝被突然推门进来的小太监吸引了目光:“谁让你进来的?”

“陛下。”红莲双唇无声地阖动,小太监便同时吐出了相同的字句:“您吩咐准备的茶水奴才送来了。”

“怎么也不通报一声?”皇帝质问。

小太监步子却不停反而越走越快:“陛下息怒。”

殿内四人一时都觉得奇怪,说时迟那时快,小太监突然向前一跃,茶水杯盏跌落在地,衣袖中的匕首应声掏出:“狗皇帝,拿命来!”

“父皇!”见状,殿前的两位皇子都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冲上前去解救。

皇帝到底不是白做的,阴风诡雨中走过的人并不会被这样的小场面吓到,只是愣了一瞬,立时回身抽了墙边供着的天子之剑,毫不留情就刺穿了行刺之人的心脏。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小太监应声倒下,胸前墨色的衣服被汩汩涌出的血液染成了深黑,他眼里的杀气却依旧凌厉,两眼直勾勾盯着皇帝。

“说!你是什么人?!”天子怒不可遏。

“呵…”小太监冷笑了一声,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傅远之后道:“主人在上,属下办事不利,即刻领罚!”说罢,一口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立时便没了气息。

他故弄玄机的眼神自然没逃过皇帝的眼睛,只是如此明显的眼神暗示,反而让他心生疑窦,觉得是有心人故意栽赃,莫不是傅修……皇帝不动声色,傅修却明白了情况对自己不利,他立马上前去查看尸体,却看见那太监身旁跌落在地的匕首上,竟有个图案似曾相识。

一弯金月?这是…是诛月阁?!傅修大吃一惊,一脸惊讶全然暴露在皇帝面前,他意识到时,皇帝的目光已经紧紧锁住了他。

“这匕首有何特别?”

“回…回父皇,这匕首上的图案…”傅修不知该不该讲,可现在不讲,事后父皇也能查出来,他定了定神,还是如实道:“这图案是诛月阁的标志。”

皇帝皱了皱眉,“诛月阁?”

“是。”

“你还知道诛月阁的图腾?”

“启禀父皇,因为前些日子白笙姑娘对儿臣有些误会,以为儿臣和此邪教有关,所以儿臣特地了解了一下,也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皇帝喃喃道,但眼中仍是狐疑,片刻后,皇帝看向白笙:“今日之事,证明你所言并非空穴来风,邪教的人能混进皇宫里,说明宫里总归是有些不干净的人和他们沆瀣一气,至于是否和二皇子有关,在没有切实证据之前,你仍旧要被禁足太后宫中,你可有异议?”

“皇上英明,臣女没有异议。”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傅远之:“诛月阁派人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公然挑衅皇权,实在是胆大包天,往日朕念他们江湖路远,各中艰辛才教他们做出作奸犯科之事,今日可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朝廷已然容不下他们了,傅远之,你可愿带兵围剿?”

白笙听了皇帝的话,立马变了脸色,插嘴道:“启禀皇上,臣女素闻诛月阁精通旁门左道,行鬼神之事,让五皇子去围剿,实在是不妥啊!”

“不妥?”皇帝眯起了眼睛,这个白笙,仗着太后疼爱,如今连朝政之事也敢置喙了吗?

皇帝正要发作,傅远之抢话道:“父皇真命天子,福泽四方,有真龙庇佑,这些邪门歪道不足为惧的,儿臣愿意带兵围剿。”

皇帝闻此神色动了动,却看不出他眸中复杂情绪流转间,到底是怎样的思绪。

见皇上没有再对白笙说什么,傅远之又道:“只是…儿臣尚不了解诛月阁的行事作风,恐难一网打尽,所以还请父皇多给些时日,好让儿臣斩草除根。”

“好,算上来去的脚程,那便给你五个月,可够?”

“……够了。”傅远之愣了一瞬道,即便不够,也无法拒绝吧?

“很好,今日时候尚早,你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你便出发吧。”说罢,皇帝看了看白笙,接着转身往龙椅走去。

“是。”

“今日你们都散了吧,来人啊。”殿外的守卫头领很快便进来了,端跪在殿前听令,皇帝便道:“把这尸体处理了,传令下去,即日起彻查宫内各宫宫女太监…”顿了顿,“还有各宫嫔妃,除了太后和皇后,都一并清查吧,若见到匕首上的标志,给朕活捉,务必要查清楚他们的背后主谋!”

“是!!”

傅远之和傅修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还是晌午,白笙安静地跟在傅远之身后。

“白笙姑娘。”傅修突然叫住了白笙,两人四目相对,傅修轻笑了一声后道:“你对五弟一往情深,可真叫人羡慕啊。”

“……”白笙没接话。

 傅远之挡在了白笙身前:“皇兄说这些干什么?”

“呵…”傅修不理傅远之,仍旧看着白笙:“我听说不久前五弟府中又新进了位美人儿,两人如胶似漆好不恩爱,不知这回五弟出征,会不会也带上这位美人呢?五个月的朝夕相处,可是能让人后来居上的,白笙姑娘觉得呢?”

“这就不劳二哥费心了,白笙,我们走。”傅远之说完,拉过白笙的手便走了。

傅修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太阳开始西沉。

傅远之牵着白笙走了好一会儿,到了一个隐蔽无人的处所,这才停下步子。

“白笙,你不要听傅修瞎说,你知道的,我和府里的那些姬妾都是做给人看的,这次新进的也不是什么美人,是上次救你命的那个丫头。”

白笙陡然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错愕不已,若是旁的人,她倒是看得开,可为什么听到是她之后,反而心中生出了许多五味杂陈来?

她强装镇定道:“你是说慕伊伊姑娘?”

“是,就是那丫头。”

“她…怎么会进王府的,她上次不是不辞而别了吗?”

“她进王府偷东西被我抓了个正着,我总觉得她不似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我担心她是宫里派来的人,所以不敢大意,就将她暂且软禁在了王府中。”

“原来如此…”

“你不会以为是我对她动了什么心思吧?你放心,我只是对她的身份有些疑虑,她那么乖张邪佞的人,我绝无他想。”

“傻子,我当然知道,你心里呀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怎会容得下旁的?”

“胡说,我心里不是还有你吗?”说着,傅远之笑起来,露出好看的洁白牙齿。

白笙心里暖暖的,情不自禁靠到了他的怀里,只是她并未发觉,那个看似温暖的怀抱在拥她入怀的时候,有过一丝迟疑。

红莲站在高高的大殿穹顶之上,纤弱的身子被茂密的参天巨树挡在阴影里,她注视着两人依依不舍地分了手,确定了傅远之可以安然出宫,眸子蓦然沉了下去。

傅远之明日要出征,此时出了宫便定要去军中传口谕,回到王府约摸天该黑了,她还有时间。

宫内巡守的侍卫严谨有序,宫女低着头穿梭在各宫之间,妃子的宫中偶尔传来女子的嬉笑声或责骂声。

红莲到摘星楼外时,正是侍卫换班的间隙,她轻而易举就溜了进去。

一楼较为空,没什么奇珍异宝,越往上东西越为珍贵,但相对的,机关也越为复杂,这九层的摘星楼,可以说前八层对红莲来说都是虚设,只是最后一层,是苗疆当初投靠南楚的投诚之礼,乃是天下闻名的机关大师空明的设计。

空明不仅精于机关设计,同时也是术法高手,第九层有他专门为皇族设下的结界,里面收藏了南楚最重要的军事材料和各种机缘巧合或巧取豪夺得来的旷世奇宝,能解开结界的只有历任皇帝,即便是历代最受宠的皇子或是已经受封的太子,至多也只能到第八层,也就是说第九层除了皇帝,无人可进。

红莲到了第八层,已经感受到了结界的压迫力,她手心有些出汗。

据传,空明为了这个结界能经久不削,将自己因病而死的女儿的魂魄注进了结界里,灵魂不死,结界不灭。

空明对待此事的诚心也打动了当时的皇帝,皇帝对苗疆爱重有加,还将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嫁给了苗疆首领的次子,两方交好直至今日。

红莲盯着通向九层的楼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试一试,她一步一步向上走去,心神不宁的感觉也越发强烈,越靠近,她甚至隐约能看见浅绿色的光罩。

浅绿色?红莲皱了皱眉,难怪戾气如此之重,在这不见天日的摘星楼中待了几百年,魂魄不得解脱,任谁也不会甘心吧?呵,空明一代大师,他的一生堪称传奇,想不到在所谓大义面前,也不过是个狠心之人。

她想着,逐渐靠近了结界边缘,她沉了口气,缓缓将手伸向了九层紧闭的大门。

刺痛感有些强烈,犹如雷电穿身一般,她感觉内脏有些忽收忽放,内里仿佛乱成了一团,可是她要的东西就在这门后,只要过了这一关,她此生最亏欠的人,就终于能活过来了。

蚀骨锥心之痛,那样的夜晚,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玄逸,你毁了我,即便你死了,你的往生咒还在,你带给我的痛苦也还在,它们日日折磨我,呵…还是你技高一筹……

她的眸子泛起恨意的涟漪,她的手便毫不犹豫地伸了过去,指尖刚触碰到那看似不堪一击的大门,她的瞳孔猛然放大,只觉五指被细长的银针贯穿了一般,她下意识地想抽手,却身不由己,一股巨大的吸力正将她拉拽着,这样强的念力和阴气,若不是百年的怨恨累积,怎会连她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恨不能摧毁撕裂?

你有恨,我何尝没有?红莲强忍着撕裂的疼痛,却想着,还好方才她伸的是左手,事已至此,她只能断手保命了。

红莲扭曲着表情,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右手上,她运了十足十的内力,这一击必断。

说时迟那时快,她方抬了右手,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突然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打破重重阻碍飞冲出来,是谁!?是谁触动了往生咒?!下一秒,她便因为疼痛昏死了过去。

“师娘,师父今日不在,我们是不是可以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回去啊?”

“你这丫头,越长大越学的古灵精怪,竟没了一点小时候的憨傻听话。”女子身着一袭青衣,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细缝,嘴上责骂着,语气却是宠溺的。

“师娘~买嘛买嘛,这几天练功没练好,师父都好久没给我买好吃的了…”说着,女孩儿嘟囔着嘴,眉头一皱一皱的,一脸委屈,下一秒,却是一脸郑重其事:“就今日一回,就这一回,我回去一定好好练功,再也不让师父生气了!”

“你呀你,要是能有你落风师兄一半的认真,你师父恐怕该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我回去就让落风师兄教我练功,一定哄得师父高高兴兴的!师娘,你先给我买吃的嘛~”

“好了好了,再让你这样缠下去,恐怕正经东西都买不了了,你且在对面的茶棚等我,我买完待用的东西后便带你去买吃的。”

“就知道师娘最好了~还好有师娘,不然师父该把伊伊饿瘦了…”

“噗…”女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捏了捏女孩儿的小圆脸打趣道:“要是真能把你饿瘦了,你师父也算是有本事。”

“师娘!你笑话我!”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你乖乖等我,可不许乱跑。”

“知道了…”女孩儿不情愿地答道,也不知是因为被笑话了,还是不想乖乖等在茶棚里。

师娘?是她的师娘吗?她很早就过世了吗?为什么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她?

“红莲…红莲?”

熟悉的声音……红莲睁开眼,果然是落风。

“你跟踪我?”

“在摘星楼外我慢了一步,只能等到下一次换班空隙跟进去,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红莲没再说话,她撑着身子刚想坐起来,却发现左手使不上劲,她看着毫无血色的左手愣了一瞬,眸子暗下去。

“你的手我会想办法的。”

“不用麻烦你,”红莲打断他,“我自己会处理的。”

“你这次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有事情想问你,”她再次打断他,一双晦暗的眸子猛地看向他,“我们的师娘去哪儿了?”

“!”落风错愕,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问起这个?”

不,不可能,她的记忆只有七年的时间,师娘七年前就出事了,她怎么会知道师娘的?!

“你很惊讶?”红莲似笑非笑。

“谁告诉你的?”

“没有谁告诉我,只不过是老天可怜我,让我想起了些事情。”

“…你想起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她的长相罢了。她倒是个慈眉善目的人,不像是有什么心机,不知这样的女人,怎的嫁给了玄逸那个坏胚子?”

落风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压着声音道:“你既然知道自己中了往生咒,也知道往生咒的厉害,就别对这些旧事的影子刨根问底,对你没好处。”

“那你可知我的厉害?!”她面色僵硬,半晌,冷笑了一声道:“你若是知道我的厉害,就别对我的行事指手画脚,对你,也没好处。”

最后一句,她一字一顿说的清楚,眼里涌动着的,是这些年来她日渐深重的戾气。

“阿莲…”他叹了口气,“你不要跟我斗气了,我答应你,只要你发誓再也不去摘星楼,白月宫的所有权利我都给你,祭司的位子我也可以不要,只是你,绝不可以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一时愣住,一直以来不是他在和自己争权夺利吗?不是他对自己百般提防吗?上次雪谷一别,她分明觉得他已经决定不再和自己有所瓜葛,怎么今日又一副为了她好的样子来左右她的选择?

“落风…”她声音很轻,渺远沧桑,吐出的字眼却字字刻薄:“你死了心上人我知道,我与她有几分像我也知道,可是师兄,你怎么会蠢到觉得我红莲是个甘愿为人替身的人呢?”

“……”

落风没说话,他有些惊诧地望着她字字诛心。他原本只是怕被她想起往事才胡说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死了,她怎么会觉得他拿她当了别人的替身呢?你无可替代,你自己却不知。

落风张了张嘴,还是哑声问道:“你…是这样想的?”

“不然呢?”红莲云淡风轻地一笑。

“如果我告诉你,你和她无一丝一毫相像,你还会这样想吗?”

“如果我与她不像,那对你来说我到底有何用处,你非要牵制我在你身边?”

“我说我爱上了你你信吗?”他急切地接话,好像此时此刻不说出来,下一秒就没了勇气。

红莲的笑就这样怔在脸上,看着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仿佛他一生的希冀都在她接下来的答案里。

这世上,应该没有哪个女子舍得让这样一双温柔深情的眸子黯淡吧?

除了,红莲。

她的心明明跳动了,如少女怀春一般悸动了一刹,可紧接着,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杀戮的欲望,这欲望像火一样,一点一点烧遍了她的身体和灵魂,她无法抑制这样的冲动。

左手废了已无知觉,可不知为什么,手腕却生疼生疼地折磨着她的神经,她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治好自己的手,再这样疼下去,她会死的。

红莲看着落风期待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尽管她没说任何话,可是这个笑容如此渗人,远胜过任何拒绝的言语,让他胆寒,让他恐惧,让他后悔刚刚那么鲁莽而不顾一切。

她邪气笑道:“爱上我?我很想知道,我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你是不是也爱呢?”

说完,她拂袖起身离去,落风看着红莲的背影,猛地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如果那时他知道自己即将见到的是一个修罗,他是不是会后悔跟上去呢?

落风紧跟出去,转眼却不见了红莲的踪影。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出了院子,天地茫茫,不知她去了哪个方向。

他正呆愣在原地,突然发现前方一抹亮光,他忙跑过去,是一只幻术化成的蝶。

那蝶绕着他飞舞了两圈,便引着他往前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落风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小林子里传来哀嚎声,他一愣神,慌忙冲了过去。

他看到地上的血迹,步子慢了下来,头抬起得有些犹豫,直到对上红莲似笑非笑的脸,那难得不加修饰的容颜,却阴森森泛着邪气。

“你来了?”她坐在一人多高的树叉上,俏皮地挽弄着长发。

“你在等我?”落风有些不解。

“呵…”她轻笑一声,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望向身侧的地面。

落风顺着红莲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暗处竟然有几个衣着考究的男子被噤了声音困在树下。

他们蜷缩成一团,互相挤在一起,好像这样就可以躲避接下来的命运。他们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只能用眼神苦苦哀求落风能救他们的命。

落风目光一斜,在不远处的地上已经有了一具尸体,血被生生放干,可除了周围稀疏的几处血迹,并没有其它痕迹。

红莲的左手,却有了血色。

“你又吸人精血?”他有些恼火。

“我原本想等你来了再动手的,只是这些家伙不肯乖乖受死,非要乱跑,我只能杀鸡儆猴,让他们听话一点。”

“这就是你治好左手的办法?你明知被术法所伤,光靠吸人精血只能撑个几日,不是长久之计。”

“怎么不长久?天下人那么多,自然够我用,何况我做多了伤天害理之事,也练多了损害阳寿之法,本就是活不长的,也杀不了几个人。”

“天下人…为了你自己,你什么人都可以杀吗?”

“怎么?杀不得吗?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杀几个人而已,师兄就受不了了?”

“……你不怕天下人唾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