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见北辰
正午时,傅远之到了军营,开始点人。
士兵却交头接耳,时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傅远之有些不悦,向身旁的将官低语了几句,把最为突出的一人叫到了跟前。
“将军。”士兵低眉顺眼道,不知傅远之所为何事。
“我清点人数时,见你方才和周围的兄弟们聊的很起劲啊,有什么有趣的事也说来我听听。”
“将军恕罪!”士兵霎时变了脸,他知五皇子治军严苛,此刻一心只怕被遣到北境苦寒之地镇守边疆:“属下再也不敢了!”
“说吧,方才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士兵纠结一会儿道:“启禀将军,属下是听说今日一早,城南的小树林里发现了几具尸体……”
“几具尸体?”傅远之皱了皱眉,接着道,“虽然这里是京城,但也并非净土,死几个人的事时有发生,怎么今日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呢?!”
“将军有所不知,属下听说…听说今日发现的尸体,有两个甚为蹊跷,全身的血几乎都被吸干了一样惨不忍睹啊…”
傅远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催促道:“说下去。”
“…城中有传言说…说是诛月阁的人干的,还说…诛月阁的人非鬼即神,我们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将这些谣言也传到了军中?”
“属下不敢!是…是属下听到有人提起才跟着大家妄作议论的,将军恕罪!属下知错了!”
“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吧。”
“谢将军!”
士兵退下后,傅远之将剩下的事交给了身边的新副将董成,自己则一个人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方才士兵说的事,他在来的路上也有所听闻,这件事这么快就传遍了京城,可见场面之残忍是南楚近十年来少有的,难道真的是诛月阁?这个诛月阁,上次在榕城阻挠他收复失地,如今又敢在南楚京都,天子脚下行凶杀人,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一回他带兵攻打诛月阁,差事他接的利索,心里却一点底气都没有。上次在榕城,他已经见识到了她们的厉害,如今主动出击,又能有多少胜算呢?他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早知如此,即便是忤逆皇上,也不应该逞这个能.
如今差事接了,离了这帝都,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傅远之看着正头顶的太阳长长叹了口气,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外面因为城南尸体的事情,谣言传的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宫里也因为皇帝差点被刺的事,将各宫各院翻了个底朝天,果真查出了许多平日里隐藏的极好的探子,一时间宫里也是紧张不已,各人各怀心事。
白笙在太后宫中禁足反省,但有了太后的庇护,本来她日子过得倒也是潇洒自在,只是刺杀一事后,她也有了心事,连太后都说她这几日做事总是心不在焉,她只说是因为宫里出了奸细,自己心里总有些不放心。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从那日御书房刺杀之事起,她最怕的,还是来了。
她自问对傅远之一片真情绝无私心,她什么都愿意告诉他,只一件事,她直到现在也没提到过,她是诛月阁的人。
准确的说,她从前是。
可即便一切都成了往事,就算是太后,如果知道了她从前的身份,也不敢再袒护她了吧……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这些年的安逸,这些年和傅远之的点点滴滴,竟让她渐渐忘了,自己还有见不得人的一面。
刺杀一事就如同燎原之火,彻查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了,而她的背景身份,迟早都会暴露的。
她不甘,她在这宫里拼命的活出了一个人样,如今一道彻查令,就要毁了她多年的心血吗?
可不管怎样,她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为自己找一条绝对安全的退路了。
傅远之带着军队一路向北,但其实走得极其缓慢。
虽然知道诛月阁在北冥之地,但军中并没有一个人知道北冥的确切位置,好在诛月阁威名在外,江湖上对北冥也心存好奇,一路上多方打听,才有了些蛛丝马迹。
通过一路上和各色江湖人士交涉,傅远之大概知道诛月阁在正北偏东,一路过去,会见到一座对望崖,断口约三丈不足,见到对望崖后继续往东走约十里路会有一棵枯木,枯木上有一节断枝,常年有乌鸦停驻,沿着断枝的方向一直走,很快就能进入北冥。
正是今日,出发了半月有余,傅远之才刚刚得知了北冥的方位,但天色已晚,傅远之只得下令军队驻扎休息。
他进了帐子,下意识地一摇手,却摸到腰间一抹温润,低头去看,竟是那枚捡到的玉石……因为这块玉,他被慕伊伊缠上,照理说他应该扔了它一了百了,可不知为什么,那日在“芦苇荡”看到的那个女子,那抹绯色,一直盘旋在他的脑子里,他突然有个奇怪的直觉,那个女人和诛月阁一定有什么联系。
他正出神,突然听见帐外一阵细碎的响动,他下意识看过去,一抹黑影闪过。
傅远之即刻追了出去,那黑影却像是欲擒故纵,故意放慢脚步等他一般,他有些犹豫,心下一动,闪躲在了一棵树干后。
不一会儿,果然传来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语气嘀咕道:“奇怪,怎么没追过来?”
“你说我吗?”
“啊啊啊!!!”慕伊伊尖叫着跳开,回过头才发现是傅远之在捉弄她,立马气得吹鼻子瞪眼,边拍着胸脯平复心跳,边气愤地质问道:“傅远之!你干什么啊!?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到底是谁先故弄玄虚的?”傅远之正色道。
“我…”慕伊伊一时结舌。
“你来干什么?”
被傅远之狐疑地打量着,慕伊伊浑身不自在,有些底气不足道:“顺路啊…”
“顺路?都顺到我军队大营来了?”
“我…我就是想跟着你……”她有些委屈,不知道是故意博取同情还是真情实意。
“跟着我?”傅远之不解。
“你一直带着那个玉佩,”慕伊伊手指了指傅远之的腰间,“我想你应该能带我找到我想找的人。”
“你到底想找什么人?”
“我不知道……”慕伊伊低声呢喃,“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个送我玉石的人。”
此刻即便没有千面脸谱,红莲说这话也是真情实意,因为她的确忘记了过去,也的的确确想找到那个梦里模糊到看不清长相,却让她夜夜不忘的少年。
她是在利用傅远之,但是她的利用,也确实有一部分是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如果她的身体,还允许她有那一天的话。
“咳咳……”看着慕伊伊忽然低落的情绪,傅远之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一贯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
“天色也黑了,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在我的帐子里将就一晚。”傅远之道。
此刻慕伊伊楚楚可怜,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他终究是有些不忍心。他想,今日一过,他就把玉石给她,一来免得她再跟着自己,二来也让她远离自己身边的种种危险。
“你真的要留我?”慕伊伊有些不信。
“真的。”
“你不怕我是奸细是坏人?”
“……不怕。”
“你不反悔?”
“你再问我我就真的要反悔了。”
“……”慕伊伊一时语塞,立马掉头一声不响就往帐子里走。
傅远之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脚步匆匆,终于还是忍不住快步上去一把拽住她道:“小心一点,我不想被人看见一个女人晚上进了我的帐内。”
慕伊伊来不及反应,傅远之已经不由分说地带着她猥猥琐琐地溜进了帐子里。
好不容易溜进了帐子,慕伊伊来不及高兴,傅远之指了指矮榻道:“就睡这儿吧。”
“那你呢?”
“我当然也睡这儿。”
“你…你一个人男人老跟我一个女人睡一起你安的什么心啊?”
“你也算女人?”这话傅远之问得实属真心。
除了应付宫里和凌王的监视平日和那些舞姬亲热些,其余时候,他对女人毫无兴趣,也不愿意和任何女人同床共眠,但对慕伊伊,除了对她的那一丁点儿的怀疑外,他只觉得她像个孩子,不管是外貌还是脾性,都像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我不算女人?”慕伊伊反问,难以置信他竟然这样看自己。
“你真应该去宫里学学女人是什么样子,免得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你…”
“好了好了,我明日还要赶路,别影响我休息,天快亮的时候我会叫醒你,你自己偷偷溜走吧,不要被人发现你今晚来过。”
“呵,欲盖弥彰,还不如光明正大出去呢!到时候被人看见毁的可是我的清誉。”
“你的清誉在我府里不是已经被毁过了吗,什么时候又有了?”
“你明知…”
“行了,快休息吧,话真多。”
“……”
夜色深了。
红莲躺在傅远之身侧,并未熟睡,她的胳膊有些隐隐作痛,翻来覆去,她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残忍的想法,她自己都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闭紧眼,强迫自己快点入睡。
她此时并未想过,她这后半生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别人施加的不幸,更因为她修炼邪术,性情已变,她的每一次强大,也把自己推入更深的深渊。
痛苦并不都是别人施加的,她自己何尝不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快凌晨的时候,傅远之觉得气闷便醒了,原本要叫醒慕伊伊,但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像是有大雨要下的意思,一时半会儿军队也走不了了,慕伊伊又睡得熟,眉头微微蹙着,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傅远之不忍心吵醒,便自己轻手轻脚穿甲洗漱出了帐子,巡查大营的情况。
傅远之出了帐子,红莲没一会儿便睁开了眼,她无声无息起了身,慵懒地揉了揉太阳穴,却瞥见床头放着当初沐浴时她故意落下的玉佩。
不知为何,她怔了一下。
她刚想伸手去拿,左手却冷不丁地痛了起来,扯得她的心也跟着一疼一疼的,她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胳膊,却突然看见了左手手腕上不甚明显的裂痕。
这么快就又废了…
她叹息一声,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昨晚那个邪恶的想法,要是能吸取出生不久的婴孩的灵气便可以一劳永逸了……她狠狠咬住牙,克制住自己脑海中这个的变态的想法。她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这样的狠毒的念头,她不愿想,却也知道是克制不住的。
练了这么多妖法邪术,她也知道自己发生了些变化,尤其是每次怒气一起,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手染鲜血,生灵涂炭了。
她自己要杀人吗?算是吧,但她没想过杀那么多人,只是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你醒了?”
红莲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傅远之进来也没有注意,直到他开口说话,红莲这才回过神。
“天亮了?”
“快了。不过似乎很快就会有大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在落雨前未必能赶到驿站或乡店。”
“我……”红莲原本想借机留下,和傅远之培养感情,可是左手的伤越发明显,继续相处下去很有可能会引起傅远之的怀疑,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拒绝了:“我还是走吧,留在这里你不放心我也拘束。”
“你只要乖乖待在我的大帐内不出去乱晃,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得得得,听你那嫌弃的语气我也一刻不想多呆好吗?”说完慕伊伊抬腿就走。
“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出去乱跑。”
“所以你还是嫌弃我喜欢乱跑咯?”
“……”傅远之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嫌弃。
“告辞。”慕伊伊大步走开。
傅远之没有强留,眼看着慕伊伊出了大帐,一闪身融进了墨色的晨光中。
直到她离开后,傅远之回过头才发现,那丫头没有拿走玉佩,便怪自己没有告诉她,这黑灯瞎火的也难怪她没发现,这下好了,看来那小祖宗有一天还得回来。
慕伊伊前脚刚出去,傅远之的大帐内就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傅远之刚要坐下研究地图,却听见有人掀开帐子的声音,他头都没有抬。
傅远之虽贵为皇子且掌兵马大权,但却不喜欢别人为他站岗,所以他的帐前一般都没有固定的守卫,只有偶尔巡逻经过的士兵。他这个习惯,也被底下的将士看做与他们同甘共苦,不搞特权,但只有傅远之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因为不信任旁人,才干脆不让人守卫大帐。
而傅远之行军打仗时对下属又没什么规矩,下属一贯是有急事直接进来报告,从不请示,正因如此,北辰进来的时候傅远之丝毫没有觉得异常。
直到好一会儿傅远之也没有听见来人开口说话,傅远之这才抬了头,立马愣住。
说实话,方才没人讲话的时候傅远之还想过是不是慕伊伊反悔又回来了,所以她不好意思讲话,可是下一秒抬头,却发现是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
“你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不认识十三侠我了?”
“……”傅远之一时语塞,这北辰,果真还是没一点正形儿:“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还有脸问我?!我遣散了弟兄们让他们投奔你,你倒好,嘴上说着给大家一口饭吃,结果带他们来执行什么狗屁任务送死!”
“你先别这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北辰打断了傅远之:“那可都是我多年的弟兄啊!我们出生入死,一起杀过人一起挨过刀啊!”
“你先…”
“傅远之!”北辰又一次打断:“那天初见你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男儿,有武功懂情义,还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今看来,你就是个伪丈夫!骗着我的弟兄们换一种死法!”
“你说够了没?”
“当然没有!”
“没说够也别说了,再说下去你的弟兄们每人五十军棍。”
“你……”北辰把到了嘴边的脏话又咽了回去,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睛恶狠狠盯着傅远之,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带他们来也实属无奈,他们都是我收进来的人,我在京中的境况想必你也知道了,如果我不在京中,凌王和皇上都不会让他们在军营里好过的,他们会被当做我的心腹和爪牙,一定会被想方设法赶出军队。”
“现在他们是留在军队了,但命也快没了,有什么用?!”
“不就是收复诛月阁吗?没必要说的这么恐怖,平白害怕做什么。”
“害怕?我这是自知之明,反正小爷我是觉得你们这几万大军在诛月阁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
“……”傅远之无语了片刻,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对诛月阁颇为了解,猛然聚精看向北辰:“你知道诛月阁?”
“呵,江湖上混的有谁不知道?”
“你给我讲讲吧。”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
天边微微泛白的时候,北辰才讲完了他所知道的有关诛月阁的事。
傅远之摩挲着手里的杯盏,久久不能平静,好一会儿才道:“你所说的都是你亲眼所见?”
“也不全是,但我的确亲眼见过,诛月阁的能力绝对不是一般的江湖帮派可以比拟的。”
“原本上次在榕城和她们打过一次交道,那时我只当她们用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小伎俩才显得如此高深莫测,如今听你一说,当真是难以解释的神力……”顿了一秒傅远之又问:“诛月阁是不是和苗疆那边有什么联系?”
“要说联系也不是没有,只是恐怕不是你所希望的那样。诛月阁和苗疆的关系,可以算得上是水火不容了,诛月阁上一任的阁主玄逸,他的妻子是苗疆出逃的圣女,因此事苗疆和诛月阁已经结下了梁子,后来圣女不知为何销声匿迹,江湖有传言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被苗疆抓了回去,大概是自此之后,两方便彻底撕破脸了。”
“上一任阁主?”
“你知道玄逸?”
“来的路上有人说过他的事,怎么?他已经不是阁主了吗?”
“江湖上那些人道听途说,哪有我可靠?我可是专门派人留意着她们。”
“你留意她们做什么?”
“你不知道诛月阁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吗?那些青楼妓院里的公子哥儿可是轻易不敢走夜路的,除了穷凶极恶者,诛月阁杀人就喜欢挑那些寻花问柳之人。我们做土匪的嘛,打家劫舍的,虽然劫的大多是不义之财,但终归是害人的买卖,我可是怕极了被诛月阁盯上,自然要多留意她们的动向。”
傅远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你接着说新阁主的事,知己知彼才能有所把握。”
“你确定是有所把握而不是倍受打击?”
“……”
北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这个新阁主是一个女人,也是玄逸的徒弟之一,其实说新也不新了,应该是六七年前她就已经成了新一任的阁主,只不过玄逸一直活跃在江湖中,对徒弟的掌控欲又强,所以尽管新阁主在江湖上比老阁主的威名更甚,但还是有很多人认为玄逸才是诛月阁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这么说来我要对付的是玄逸了?”
“诶!大可不必,据可靠消息,他已经死了。”
“死了?如你所说,他那么厉害,按年纪也还不该寿终正寝啊?”
“他死的可不体面,据说是被自己的徒弟杀死的。”
“新阁主?”
“不是她,这又要说到另一个关键人物了,诛月阁的祭司。”
“……关键人物你一次说完吧,现在不是听你说书的时候,我急需了解我的对手。”
“对手?你觉得自己够格儿做他们的对手?”
“……”
“这么跟你说吧,诛月阁现在的阁主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名叫红莲,掌握着诛月阁生杀予夺的一切权利,而祭司,名叫落风,按理说呢祭司的地位比阁主还要高,但毕竟玄逸已经死了,红莲和落风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如果说你要对付他们,倒是可以从这两人的关系入手。”
“是个不错的提议。”
“诶,不过我可先提醒你啊,红莲虽然手段毒辣,但向来不喜欢耍什么心机,为人处世全凭心情,从她入手应该相对简单,而那个落风,虽然从来不表露他的实力,但能牵制住红莲,想必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至于心机更是无双,说是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
“说来说去,我还连两个人老巢的方向都没摸到……”
“噗…”北辰嗤笑一声,见傅远之一脸不愉快地盯着自己,立马转移话题道:“诶,你这帐子里是不是来过什么人啊?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青草味儿,不像是你们军营里男人的味道啊…”
“…慕伊伊刚刚走了。”
“你说谁?”
“慕伊伊。”
“你再说一遍。”
“……慕—伊—伊。”
“傅远之你个杀千刀的!你明知道我喜欢她还跟我藏着掖着!你是想让她趁机走的远远的免得我追出去见到她吗?!”
“你想多了…”
傅远之话没说完,北辰已经迈开步子要出去,边走边回头愤愤道:“我很快就会回来,要是我的弟兄们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被我天涯海角追杀吧!”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道:“还有,你明知要下雨还赶她走,要是她淋雨生了病,我跟你可没完!”
说完,北辰急匆匆便出去了,只留傅远之看着被猛然掀开后落下的帷帐晃来晃去,一阵无语。
北辰一路马不停蹄地往最近的驿站赶,一路上却完全没有看到慕伊伊的影子,直到行了大半的路程,他终于在荒凉的小径上瞥见路边深草中一抹黑色的影子,他起先不想为此耽误时间,但终究不忍心,犹豫了几秒,还是下了马快步走了过去,一看,竟是慕伊伊!
北辰看到慕伊伊的脸色后着实吃了一惊,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已经奄奄一息,他伸手抱住她刚要起身,怀里的人却猛地挣扎了一下,她似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锐利的目光从窄窄的缝隙里射出来,带着疑惑和杀气,让北辰怔住。
“呼……”她用尽力气吐了一口气,似乎是喃喃自语:“是你啊……”随即闭了眼彻底瘫软了过去。
北辰回过神来,连忙抱起了怀里不省人事的女子,将她圈在怀里驮在马背上,往驿站急匆匆的赶去。
到驿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路上下了一场雨,北辰和慕伊伊还是浑身湿透了,到了驿站北辰还来不及给慕伊伊换衣服,就急忙找了郎中给慕伊伊看病,郎中又是切脉又是取血,却怎么也看不出名堂,北辰破口大骂说别人是庸医,将人生生气走了,冷静下来才发现,慕伊伊和自己都还穿着湿衣服。
北辰忙去找驿站的老板借衣服,老板的夫人很早就过世了,只留下他一人和两个女儿,便借了小女儿的衣服,刚要上楼去替换,却被人叫住。
“公子稍候,敢问公子可是那位姑娘的夫君?”
北辰听见这干脆有力的声音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面容姣好,容光焕发。
“我不是。”他如实答道。
“姑娘家的名节尤为重要,既然如此,还是让小女子和公子同去,帮那姑娘换一身衣裳吧,公子可介意?”
“也好。”北辰点了点头,便引了那姑娘上楼去。
他将那姑娘送进了屋内便退了出去在门口守候,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那姑娘便出来了,手上拿着换下来的黑衣,北辰看着那黑衣觉得刺眼,慕伊伊穿着这样的衣服,方才又那样恶狠狠地看自己,的确是让他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心悸。
“换好了,公子可是要进去查看一眼?”
“有劳姑娘。”说完北辰便要进屋,刚转过头又觉得不妥,回过头来重新看向那女子:“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是驿站老板的二女儿,公子叫我听音就好。”
“听音……”北辰念叨了一句,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进了屋内。
午饭的时候天气逐渐放晴,北辰就急忙跑到驿站老板那里,询问方圆十里是否有看病的郎中。正说话时,老板屋内却传来一阵咳嗽声,不一会儿一位老妇人拿着药方从屋内走了出来。
待老妇人走远,北辰好奇问道:“老板家中有郎中?”
“哈哈哈,”老板爽朗地笑了几声:“公子抬举小女了,老夫的长女学过些医术,略知些皮毛,来往客人有一两个生病那也是常有的,小女因此治过几次小病,小有些名气,但和真正的大夫是不能比的。”
“戚老板这是什么话?能为人治病疗伤便是好大夫,何必讲那些虚名。”
“是是是,公子说的是,是老夫我太过自谦了。”
“戚老板……实不相瞒,我有一位朋友也生了病,正在楼上您的客房里躺着,方才我请了位郎中,却不想是个庸医,怎么也看不出个缘由,既然老板的女儿也是大夫,烦请老板替我转告一声,问姑娘是否愿意移步一看?”
“公子既然这么说了,不管能不能帮得上,我想小女一定不会推脱的,公子稍等。”
北辰没等多久,老板便带着自己的大女儿出来了。
长女约摸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要比妹妹白净些,神情也更温柔些,说话声音很细,柔声道:“烦请公子带路。”
北辰愣了一秒立马道:“姑娘请跟我来。”
大女儿进了屋内好一会儿,终于开了门招呼北辰进去,她轻声说道:“小女子不才,没读过几本医术便大胆前来查看,原是这姑娘福厚,她的症状小女子恰好曾经见过,且曾在一位游医身上学会了治疗此症的办法,只是要想治好此病,还缺一味药材。”
“姑娘尽管说,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在下一定赴汤蹈火为您找回来。”
“赴汤蹈火倒不必,只是这药材长在深谷幽涧中,深山之中多有毒蛇猛兽,公子若是要去只怕危险重重。”
“姑娘放心,两日之内,我一定带着药材回来,还请姑娘告知是何药材。”
“药名叫做百步醉,喜生长在毒物巢穴旁,它的样子我一会儿让我爹爹给您画一张像,您便知道了,只是……我不知姑娘病情是否已深,还请公子尽快出发,尽快赶回,以免不幸。”
“有劳姑娘。”
“公子不必客气。”
“那我看完图样即刻便出发。”说完,北辰便头也不回去找老板了。
听雪看着北辰慌忙离去的背影,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