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二更的拜访

这日是三月二十一日，正是念子濯入庄劝告萧玉山那日。

也是苏涣领着李行西，隐在屋檐暗处，将念水濯与萧玉山的对话从头到尾听全了的那一日。

苏涣心知，念水濯有些话是说与他听的。

李行西一副怔怔然的样子，心不在焉的，自出了萧玉山的院子后便一言不发，与苏涣分开时，也仅是敷衍地行了个揖。

等回到暂住的院子，李行西方才懈怠下来，自觉仿似看了一场大戏一般，通体舒畅淋漓，以往所疑惑的似是得到了些许证实，但更多的疑惑又涌进了脑子里。

萧景同确是死了的，念水濯亲眼见过他的死尸，应是不会有假。

萧三当年是被逼而死的，却不同江湖传言的被萧景同相逼，而是因萧玉山与苏涣的联手，并怕是用了百毒这一计谋。

萧玉山并不信萧三未死，他今日要寻萧三，表面上是因为亲情恩在，实际上不过是要寻断风。而这断风当年竟真是被萧三带到了归南河底喂了鱼了。李行西心想应是沉在归南河某处了，只是归南河自苏城延出直达流空之地，河面宽广，水流湍急，断风难寻。

但是如何的深仇大恨让萧玉山逼死了自家的亲妹子？

既然萧景同已死了，长生为何还要他潜到天照庄来？

当日众人言语对话中多处生疑，长生说过些时日，他与麻掌柜等三人中必有一人进天照庄，但辗转十来日，李行西并未能见人。长生是可信赖的人，或许是中途有了什么变故也不得而知。

元丰四年萧三又是为了何事亲手杀了白衣公子？元丰十四年萧三又是为了何事被苏涣和萧玉山联手取命？

这苏涣又是为了什么要他一起隐在萧玉山屋顶上掀了瓦片偷窥偷听？

李行西百思一阵，回到房中刚要躺下，便听得窗棂上有人轻轻扣了三声。

李行西默了会儿，侧耳凝神去听，并未听得有人离去的脚步声。李行西想着他居住的这客院中有一处堆杂物的小院子，就在这窗外，院中杂什堆放，又有矮木茂密，今日又甚月光，来人必是隐在杂什或矮木中，待窥他动作。

便坦坦然，开了窗，果然自窗檐上悬下一个灰色锦缎缝制的锦囊，面料、形制与针法均与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只一致。李行西刚要伸手去取那锦囊，院中暗黑角落地方突然有人低低咳了一声。李行西极快地将锦囊一拉收入怀中暗袋，接着侧身一躲，闪到窗边墙后，一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佩剑，悄悄慢慢将剑自鞘中抽了出来。

隐在院中角落那人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公子莫惊慌，不过是想提醒公子，莫要再将这锦囊一起焚毁了，我粗心糙手的，缝这么一只也不容易。”

那人是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分不得是男是女，只知说话中气不足了些，似有些病态。

李行西松了口气，仍在墙后，低声惭惭道：“我行事是过于谨小慎微了些，还望侠士见谅。”

那人道：“公子行事不见得是谨小慎微，我今天见公子与苏涣和尚倒是相谈甚欢。苏涣这人……公子若真是为了长生好，请小心这人一些吧。”踌躇着又加了句，“公子最好连我也不要信吧。”

李行西尚无回应，便听得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是衣物摩擦着矮木。那人已离去了。

李行西也没再费心去看隐蔽行事的是何人，待院中再度静默，关好了窗子，自锦囊中取出了一张字条，与初初时收到那张一样纸质，上头的字也仍是龙飞凤舞的。

明日黄悟上山，万事请予照应。

正当摸不着头绪时，忽然听得庄内各处似是沸腾起来，竟是整个庄子的人全被惊动了起来。

李行西那时候没想到，这惊动了天照庄的人，便是长生这字条里头说的黄悟。

二更时分在厅中待客的萧玉山也没想到。

有个庄仆打量了深夜扣门的瞎眼先生半晌，轻轻“哎呀”了一声，附到萧玉山耳旁说了几句话。

萧玉山大惊，再上下打量畏畏缩缩抱着包袱的男子一番，又郑重行大礼道：“早听先生‘神仙耳’的声名，可知天下事，今日来访，乃是我天照庄一大幸事，使我天照庄蓬荜生辉。”

算命先生黄悟新近才在苏地中传名，在恩将城西城门附近支了个小摊子，挂着“知人来去”的布招牌，最近半年以来人倒是络绎不绝。

传说黄悟有一双神仙耳，能听得各路神仙妖魔说话，可探人前世，断人前途。萧玉山初初听闻时，也认为不过是装神弄鬼的假把式，但听得多了，又因几桩烦心事，便暗中遣人试探真假，果真宛如神仙在世，事事皆知，便又求了几件难事，一一得指点后果真事事顺遂。

但唯有一件不得，便是求寻萧三一事。

据庄仆回禀，那日他是假扮好事的江湖人，求问黄悟天照庄寻萧三一事的，没成想黄悟听闻此请后，突然勃发怒气，大大斥责了庄仆，并突然似鬼神附身般手舞足蹈，说了一番听不清言语的话，吓坏了一票众人。还是偶然路经的一个小青年大着胆子上去抓住了黄悟的手稳住了他，喂了一颗说是宁神的药，又以推宫手法为他顺了气血，待黄悟平静后，向众人告道，带黄悟回家，便走了。

求问不得，萧玉山不免受挫，问庄仆，黄悟若因问萧三一事暴怒，此后言语中应有提及萧三。

庄仆回答，黄悟摊上人多，因这突然的发疯，众人惊乱之中嘈嘈杂杂，还有人因是他引了黄悟的不悦而对他推推搡搡的，且黄悟言语模糊不清，凌乱不成词句，唯一听得清的只得一句，说刀撼鬼神，人得天下，汝等凡人，怎知其真。

萧玉山对此话也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令庄仆备好大礼，他要亲自上门求问。

哪知庄仆回复，那日见那小青年将黄悟牵走了，想到坊间传言，说黄悟是每日自天上溜到人间游玩的，在人间并无住处。心中觉得蹊跷又好奇，便悄悄尾随了小青年与黄悟，要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