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6章

书名:窥望之孔本章字数:4159

“10分钟,”周煜带着赵柯进了一间走廊尽头,很少有人经过的小会议室,“你只有10分钟时间,找我干什么,快点说吧。”

赵柯眼底的红血丝四面八方地分布着连结成蛛网,昭示着主人至少两个大夜没有好好地睡过觉了。

“我找你干什么?”赵柯贴向周煜,“你说我找你干什么?从16号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那天警察找来,你就不怕我把一切都说出去?”

他比周煜矮一些,这样站的很近的时候,总有种周煜牢牢地压制着他的感觉。

“你不会的,”周煜伸出手,把赵柯翻起一半的polo衫领子压下去,“你不会的。因为你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丈夫。你还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妻子,整个家庭都要依靠你的工资活下去。而至于你自己,”

周煜看向赵柯的双眼,“你怎么敢说出去呢,你私自把公司的数据分析工具挂到论坛上去卖却被我发现,你的把柄在我手里,你的工作在我手里,你一家的口粮都捏在我的手里,你怎么会背叛我呢?”

“那是我自己设计的工具!”赵柯涨红着脸争辩。

“那是你在公司的岗位上,在你的服务期内设计的软件。”周煜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说,“Charlie,我们不用纠结于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公司的policy,只要在你的合同期内,你设计的一切东西,产权都归公司所有。不然你又怎么会偷偷摸摸地只敢在论坛发帖,而不是大张旗鼓地把东西挂上淘宝呢?”

周煜又道,“这一点,早在你当初答应在会议中间,我离开之后,帮我保证屏幕常亮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讨论过了不是吗?”

“因为这次合作现在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所以我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帮我保证电脑不要锁屏,我帮你闭上我的嘴巴,很公平。”

“可是你当时没说会闹出人命!”赵柯低吼道,“你只说……你说你只是去玩一下。”

周煜泰然自若的表情一下子崩塌,他一手抓紧身前的赵柯的领子,把他拎的踮起脚来,“闭嘴!你胡说什么!我也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但是你还是杀人了,”赵柯手扶着桌子,艰难站稳身体,看向终于显出慌张来的周煜,语气里有种残忍的快意,“刘雨死了,是你干的。”

周煜的胸口起伏着,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把赵柯按倒,再一拳狠狠打在他脸上。

但是他没有。

周煜松开抓着赵柯衣领的手,把他推搡到一边,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道,“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钱。”赵柯面无表情,“我为你做的伪证可是杀人案的伪证,你只是不揭发我私售公司软件可不够。”

他说着,摇了摇头,“风险远远大于回报,差的太多了。给我钱,我闭嘴。”

“你要多少。”

“200万,”赵柯说道,“我知道你还年轻,手里没多少存款。但是200万绝对不算难为你。房贷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200万,我身上多少轻松一些。”

“200万,一次性交易,以后你保证别TM再来烦我!”周煜恶狠狠地说。

两个男人彼此仇视着,在室内默默交换着互相的目光,打量对方诺言的可信程度。

“就这一次,我保证。”

“行,”周煜说道,“卡号你微信发给我,周末前到账。”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了会议室,赵柯跌坐在椅子上,手心汗湿。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您如果知道什么消息的话一定要联系我。”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认识刘雨吗?”

“请问您知道什么消息吗?”

“如果您了解什么内幕的话请一定联系我……”

阿康走出T&I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距离门口稍远一些的地方,正顶着炎炎烈日,孜孜不倦地往过路人手里塞着什么东西。

“真可怜。”

路过阿康身边的两个T&I女职员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朝那个女人看过去。

“哎?那是不是刘雨的姐姐啊?”

“可不就是她!前几天还和一个警察来公司折腾了一天,听说还找周总谈话了呢!”

“啊?周总啊?”

“可不!也不知道能跟周总有什么关系。”

“那她怎么又跑这儿发传单来了?”

“没结果呗,”女职员说着,举起手中的冰咖啡喝了一口,“估计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吧,你看,连警察都不帮她了。她一个女人,也没什么文化,就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在这儿发传单了。”

“不是说了刘雨是猝死吗?她还闹什么?”

喝着咖啡的女员工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阿康仔细听着,沿着墙边的阴影走了出去,他看到那个女人的脸,平滑的颧骨,窄窄的双眼皮,虽然看上去有些老相和疲态,但看五官是个很秀气的长相。

下巴会比刘雨要稍微长一点,他想,刘雨有一个很小巧的下巴。

阿康经过她,发现远处随地散落着几张A4纸,估计是谁接了传单,又随手扔在地上。他弯下腰捡了一张,上面文字不多,大意是她是刘雨的姐姐刘雪,怀疑妹妹的死背后另有隐情,请好心人若有消息,一定要联系她。最底下是她的联系方式,微信还有电话。最上面是刘雨的一张一寸照。

照片可能是她上大学的时候拍的,和高中时只会每天扎马尾的小姑娘不同,A4纸上的年轻女孩,披散着一头长发,笑得温和又恬淡。哪怕只是张黑白的一寸照,她还是保持着能教人一眼就看到的清新和漂亮。

阿康垂着头,站在大街上拿着这张单子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把它叠起来,放进了背包。

阿康挥别了一起放学的小伙伴,拎着背包往家里跑。八九岁的男孩子,校服脏兮兮地穿在身上,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乍看上去,像个小野人。

他一手像风车一样把瘪瘪的书包悠起来,一手大张开朝前跑去,胸前挂着的钥匙串像风铃一样叮叮当当地响着,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欢快——每周五下午3点放学,这是他一周中最喜欢的一天,因为周五的下午,他那个脾气暴躁的酒鬼爸爸都不在家。

可是今天有点奇怪,阿康把钥匙插进锁孔,尝试着拧了一下,门却没开。他拔下钥匙,绕到楼后,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扒着防盗窗往屋里看。这个窗户能看到他家里,他爸的卧室。

他看到他爸在家,和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两个人全身赤裸着纠缠在一起。他下意识咬住嘴唇,手指更紧地扒住了防盗窗的栏杆。他似懂非懂,呼吸却逐渐急促。

然后他爸站了起来,光着屁股往客厅走。他看到那个女人也紧接着从床上半坐起身,再之后,她看到了窗外的阿康。

黑暗中,阿康躺在床上,睡梦里挣扎着喃喃。

“快走开……快走。”

但是梦里的他却听不到,小阿康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个女人赤身裸体,向他靠近。他看到她光裸的胸脯上,泛着粘腻的汗水的光泽。然后她伸出手,指甲留的长长的,涂着不均匀的玫红色。

她把手伸出防盗窗去,抚上阿康刚刚跑过后滚烫泛红的脸。她的指甲刮擦着他的皮肤,让他下意识有些想躲,然后……

“啪!”的一声,她猛抽了他一个耳光,然后用手抓住阿康汗湿的头发,女人嘲讽地笑着大喊,“老梁!你儿子偷看!”

阿康怕到了极点,他看着他爸从客厅走过来,满面怒容,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会被他揍得几乎一个星期下不来床!

“别!”

阿康紧闭着双眼喊了一声,画面应声转换。

“你叫梁永康吗?”扎着马尾的女孩朝他笑道,然后把她胸口的小熊胸章摘了下来,别到他打架撕破了的领口上,“这样就好啦!”

然后画面再转,阿康和她一起走在放学的路上。

“你爸最近还打你吗?”她问。

“不打了,”阿康张狂地笑了笑,青春期结束后他就已经长到了1米82,年轻的身体结实而充满力量,“他现在也打不过我。”

他又问,“你呢?”

画面变成高三的那届运动会,她参加了班里的啦啦队,穿很漂亮却很短的裙子。那么多女孩,阿康只一直注视着她。她跳起来的时候,裙底露出一抹淡粉色,阿康仓皇别开头,红着脸转移视线。

最后画面又变成T&I的女厕隔间,她伏跪在地上,身后的男人紧紧地钳制住她。她像是一个破娃娃,一动也不动,任身后人为所欲为。然后,她低垂的头颅突然向后猛转了180度!正对着监控镜头!

“是我啊,阿康。”她脸色惨白,语气有种诡异的温柔。

“啊啊啊啊啊啊!!!!!”

阿康惊叫着挣脱噩梦,猛地坐起身,伸手一下子拍亮了墙上的灯。小小的廉租房内,物品都老老实实呆在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这间屋子虽然破旧,但是对阿康来说,它安稳,也安全。

阿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双手撑在额头上。对面的电脑桌上放了半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的水,阿康伸手够过来,一仰脖子,全灌了下去。

带着冷意的液体滑下喉头,阿康的心里这才安稳了几分。

他伸手把灯关上,重新躺回了床上。脑海里突然想到那天林钧的话——“大家都等着见你呢!”

他这样家徒四壁,又怎么敢作为那个“不上大学却事业有成的私企老板”出现在同学们眼前呢?

他不能。

“喂,雪儿?干嘛呢?”

下午三点,刘雪还站在T&I门外发传单,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T&I的保安看得很紧,不许她离公司正门太近,但是站远了路过的人又不够多,所以一天下来,刘雪胳膊里还抱着厚厚一摞复印纸。听到手机铃响,她慌忙把纸摞往身上斜背的大挎包里塞,手一急,指尖被锋利的A4纸边缘抽出一道口子。

刘雪“哎呀”着一哆嗦,慌忙收回手,复印的“伸冤传单”飘飘扬扬,撒了满地。

左手中指上的口子开始向外渗血,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打在黑色的油墨上,染污了上面刘雨漂亮的脸。

刘雪慌忙蹲下身把纸拢成一堆往包里塞,而电话还在催命一样,不知疲倦地响着。她把滴血的左手远远举到旁边,右手终于翻出了电话。

刘雪看也没看,没好气地开口:“喂?谁啊?”

“喂,雪儿?干嘛呢?是妈。”

刘雪一愣,把出血已经逐渐停止的左手收了回来,放在嘴里嘬了两口。伤口外的残留血液被唾液清理干净,只留下了一条浅红色的线。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刘雪知道,它其实很深,而且会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不时地隐隐作痛,并且干扰她洗脸洗澡以及每一次需要用手碰水的活动。

“怎么了?”

“呵呵,”刘妈妈笑了两声,似乎已经完全忘记里几天前的那个夜晚,母女二人短暂但极度不愉快的通话。“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刘雪顿了顿,脑子里蹦出一个她几乎从没用过的词,“鸿门宴?”

“红什么门,”刘母不太懂,“不是什么特别的,也不下饭店,就在家里随便吃顿饭。上次……你不是没吃上吗?”

刘雪实在是懒得再看到他们一家人,如果说这十多年长久的分离让她对他们又或多或少的产生了某种希冀的话,那那种希望,那种愿望,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已经灰飞烟灭,化为虚无了。

她正要开口拒绝,却听刘母又说道,“童童这还没吃过家里的饭呢,你要是没什么事儿,今天晚上就带他过来吧。”

“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提到童童,刘雪瞬间就犹豫了。倒不是为了什么家里不家里的饭,只是童童自从跟她回来,就每天被她锁在宾馆。毕竟她风尘仆仆地在外面跑又不好带他一起,所以就只能每天中午给他打包一份外卖送回去。憋得时间久了,孩子过了最初天天看电视的新鲜劲,这几天越来越不高兴了,每天她回去,儿子都是眼泪汪汪的。

而且总吃外卖,对小孩身体也不好。

考虑到孩子,刘雪点了头,“好,我们晚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