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妈一直不来接你，我们要关门了，再找个别人来把你带走。”服务生听了，回答道
“不……用，我不用！”刘家耀说着，手撑起椅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我醒酒了，我能自己回去！我……嗝，我才不用人接。”
侍应生倒是巴不得他能赶紧自己把自己弄走，但是又怕他醉着，一个人真出点什么事儿，于是怀疑道：“真的？你真的醒酒了？”
“真的，真……的。”刘家耀站起来，走了几步，虽然脚下还有些虚浮，但好歹还算稳当，说话也有条理。
急于早点下班的心终于战胜了侍应生的忧虑，他扶起刘家耀往外走，“那行，我给你打个车吧。家在哪儿你还知道吧？”
刘家耀摇摇头，“我才不回我家，我要找我女朋友去！”
“醉醺醺”的刘家耀一敲开张颜钰家的门就恢复了正常状态，后者把一直镇在冷水盆里的湿毛巾捞出来，拧了拧递给他，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成了吗？”
刘家耀用冰凉的湿毛巾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道，要是知道成没成，我还能在这儿吗？”
张颜钰咬唇，没错，在刹车片上动了手脚，刘家父母就算不死也得掉层皮，哪怕刘家耀没被抓住也还得赶着去侍奉病榻呢，又哪能好端端的在这儿闲呆着？
张颜钰睨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你做的利落吧？不会……不能被人发现吧？”
凉毛巾擦完脸，刘家耀感觉这混混沌沌的一晚上这才终于清醒了一些，表情也晴朗不少，“应该不会被发现，我做得很小心。”
“那就好那就好，”张颜钰松了一口气，手拍着自己胸脯，“接下来就祈祷……”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立刻噎住。
接下来就祈祷你爸你妈能死透一点了。
“呵呵，”张颜钰干笑两声，把尴尬掩饰过去，“那个……也没什么要做的了，天都要亮了，忙了一晚上，快睡觉吧。”
刘家耀点点头，也不洗漱，脱了衣服直接上床。
但谁又能睡着呢？
注定了这是个无眠夜，即使躺在了床上，也不过是两个人并排睁着眼睛熬时间罢了。
第三封信里，刘雪对500万赎金寸步不让，让周煜颇感为难。他是职场新秀，虽然赚得不少，但去掉了房子和车子的大笔支出后，他现在手里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可支配存款，更别提他还刚给了赵柯200万。
周煜原本打算再讨价还价一番，可刘雪甩过来的第二段小视频却让他一下子闭上了嘴——那是他搬动刘雨的尸体，清理现场的记录，而且这一段视频里，他的脸一清二楚。
周煜没有办法，只能先满口答应稳住刘雪，保证尽快给她凑钱。
“他答应凑钱了，”刘雪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就说500万他也拿的出来！”
“很好，”纯白的机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喜悦，“那我们就给他一段时间凑钱。”
“还有，”刘雪又说，“我发给你的截图里，你看到周煜说的了吗？他让我别再去T&I发传单了。”
刘雪顿了顿，“我也觉得，周煜都知道是我在勒索他了，我还去T&I发伸冤传单……没什么必要。你说是不是？”
阿康略一思索，点头同意。
“你弟弟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呢，”提起这个，刘雪立刻愤懑道，“刘家耀那个瓜脑袋竟然也知道防着我了！我那天问他打算什么时候，用什么方法动手，他通通都没告诉我！”
“呵，”阿康轻笑一声，“正常，谁都要自保嘛。哪怕是队友之间也有不是一条心的时候，不是吗？”
刘雪脸上一热，清楚纯白这又是在敲打自己。
“哎呀我知道上次是我做错了，你能不能就别再提了？以后我保证！什么都跟你商量还不行吗？”
阿康要的就是她这个态度。
他目的达到，语气和缓许多，“我知道，没有说你的意思，别多心。”
“不过你弟弟那边如果动手了你也告诉我一声吧，我怕他处理不好，拖累了你。”
“好的，明白了。”
刘雪挂了电话，偏头顺着特意留了一条缝的房间窗帘看向窗外，发现天光还未大亮，再一看手机，果然，还不到六点半。
纯白冷静，聪明，也算会为她考虑，作为一个勒索同伙来说，实在算得上可靠，唯有一点，总是让刘雪觉得不踏实——他的时间太过于无序。
由于纯白一直对他的个人信息高度保密，所以平时两人的联系近乎于单向。刘雪有事可以给他发微信，但纯白却不一定什么时间才会回。她不可以给她打电话，如果有事，也只能等纯白给她打过来。
有时纯白会飞速秒回，有时他会干脆消失一整天，直到深夜才出现。还有的时候，他会很早就联络刘雪。
刘雪的手机24小时待命，不会关机，也不敢没电。
本来由于纯白言语间隐约对周煜和T&I的熟悉，刘雪坚定地认为他一定也是T&I的员工，但随着两个人的交流越来越多，她却逐渐开始动摇了。
虽然从前刘雨也经常会加班，但是这种大公司的员工，会连上班的时间也这么不规律吗？
家庭小旅馆当然不像正规的星级酒店提供自助早餐，刘雪这么多天一直都是要么用面包泡面对付一下，要么就是点个外卖，再不然就出门去，走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个农贸市场，早上会卖简单的豆浆油条。
不用再去T&I楼下发传单的事儿对刘雪来说不论是从身体还是从精神上都是一种轻松，她心情不错，就起身下床洗漱，打算去市场上喝一碗豆腐脑，再要一根油条和一个茶蛋。
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刘雪洗着脸，突然在流水中听到一阵铃声，好像是她手机的声音。
这一大早的，她还以为是纯白又有什么事情，匆忙拽过毛巾，一边走一边胡乱抹干脸上的水渍。
她却没意识到，手机的来电铃音与微信电话的提示音其实是不一样的。
拿起手机，刘雪没多想，直接按下接听。
鼻孔里进的水缓慢向下流了出来，刘雪擦了一下，说：“喂？”
“喂，您好，请问是刘雪女士吗？”
陌生公式化的声音让刘雪一愣，她下意识老实应道，“没错，是我。”
“是这样的，我们是XX市警察局西云分局，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父母今早被人发现于西云区吕山的盘山路上驾车坠亡。根据现场分析，他们二位是死于意外事故。请问您现在是否方便到我们分局来一趟？具体情况我们到时候再向您说明。”
刘雪的脑袋登时就“嗡”了一下，像是有个人拿着一把重锤，一锤子敲在了她脑门上，把她的脑袋锤得晕晕乎乎，让她理不清信息的头绪。
他说什么？
他说，他是警察……
他说，她爸妈死了？
她的爸爸妈妈，她从懂事开始到她离开家为止，就没有一天不在祈祷他们赶紧死掉的爸爸妈妈，终于，死了吗？
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没爸没妈的人了吗？
这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呢……
刘雪心头猛跳着，几乎控制不住地想战栗，想要尖叫。
她竭力维持自己的状态的稳定，并尝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丝悲痛。
但是没用，悲痛这两个字根本与她不沾边，她实在是演技有限，做不了实力派，但好在，她的惊讶却是实打实的，语气恍惚，倒让打电话的警察只觉得她是伤心过度，接受不了。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刘雪反问道，“怎么会这样？我……我真不敢相信！”
“刘雪女士，”警察叹了口气，“请您节哀。”
刘雪沉默片刻，又问道，“我弟弟呢？我……我还有个弟弟，我弟弟，知道了吗？”
“您说刘家耀先生吗？十分钟前我们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来分局的路上了。”
“我们是今天早上6：13分接到的市民报案，经过推断确定事故大概发生在昨夜凌晨一点左右。根据现场情况判断，事故原因是由于车辆车速过快，再加上昨夜大雨视线不佳，导致驾驶员在车辆转弯时反应不及，意外撞上了山壁，继而失控撞断护栏摔下了悬崖。 ”
西云分局内，一大早上就忙前忙后处理了这起两人死亡事件的警察小吴有些紧张地看向死者家属。
也不怪小吴神经兮兮，他们局虽然是正规的区分局建制，但辖区内除了度假小镇就是风景区和山山水水，别的特点没有，就是人少。日常他们处理的案子大部分都是丢个手机钱包的，大一点的也不外乎就是小型的打架斗殴，哪儿有这一上来先抬出来两具尸体的？
平常游客们鸡毛蒜皮扯头花的小事儿都能站在他们分局大厅里互相扯着脖子问候对方家族女性长辈两小时，这父母双亡的大事儿，搁谁谁也受不了，家属一会儿不得大闹一场啊？
小吴警惕地看着目前看来还算平静的刘氏姐弟，心里坚信眼前的沉默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刘雪咬着嘴唇，看了旁边的刘家耀一眼，刘家耀面色有些发白，但总体上看十分镇静。他对上刘雪的视线，没开口，却默默给她使了个眼色。
“他们……我父母，”刘雪装作没有看见刘家耀的示意，“昨天夜里大暴雨，他们不在家里睡觉，跑来西云干什么？”
“哦这个啊，”小吴流畅地答道，“这个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就调查了一下。原因……”
小吴小心地看了刘家耀一眼，他并不知道刘家复杂的家庭关系，只是根据正常人的思维，担心这个原因说出来，会影响这两姐弟的感情。
但是那个一直冷着脸的高大的弟弟，似乎看起来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小吴接着说道：“我们查看了二位父母的手机通讯记录，刘母的最近一条通话是今天凌晨12：37分，来自刘家耀先生的呼入，但实际上打电话的到不是刘先生，而是小镇内一家有名的网红酒吧，清醒沉沦的服务生。昨天刘先生在酒吧内喝醉，所以服务生打电话给刘妈妈请他来接，然后…… 不幸发生了意外。”
刘雪点点头，“相关证据你们查过了吗？”
刘雪话音一落，右上臂就挨了刘家耀一记不算重的肘击。刘家耀的动作不敢做的太大，怕警察会发现。刘雪下意识一转头，正对上刘家耀对她怒目而视的目光。
“啊？”小吴警官也愣了愣，这是……做姐姐的在怀疑自己的亲弟弟和他们父母的意外死亡有关，还让警察去查他的不在场证明吗？
“哈哈，”他干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联想过分疯狂，说不定人家只是美剧看多了随口一问呢，“查过了，酒吧监控清楚拍到了刘先生从11：23分进入到凌晨3：41分离开，以及服务生用刘先生打电话的全过程。”
“那就好，”刘雪点点头，一抬眼，却看警官小吴眼底的狐疑。她脸上这才挂上一些哀戚地神色，“意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怜我爸妈，操劳一辈子，也没享上福。”
她说着，捂着脸垂下头，肩膀轻微颤抖着，像是终于坚持不住地崩溃。
小吴看她这样也很是难受同情，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又从纸抽里一下子抽了三四张纸递给她。
刘雪闷着头接过去，掩着面在脸上擦了擦，又擤了一下鼻涕。等她再把脸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干干净净，唯有眼眶还带着红色。
“小吴警官，既然已经确定了是意外事故，那我们可以把两个老人的遗体认领一下，带走了吧？”
“可以可以，”小吴连连点头，“我们警方这边还有些流程要走，不过很快，下午之前应该就没问题了。”
“不过……”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弟弟来得早，已经去确定过尸体身份了，你……你还要去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