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答案

林暮他的思绪回到五个月前，回起他在总指挥部副总指挥铁中流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接到这个命令时的情景。

他掀了铁中流的办公桌，砸碎了铁中流最喜受的用子弹壳堆出来的76式双37高炮模型，把一群从外面冲进来试图阻止他的卫兵全部揍翻在地，甚至打掉了其中一名警卫的大牙。

他故意找碴，就是想让铁中流发怒，那怕把他送上军事法庭，那怕是立刻毙了他，他也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根本就违反常规的命令，不愿意亲手把自己的一百二十一个弟兄送入死地。

只可惜，作为林暮的老教官，铁中流对林暮实在太过了解，他一言不发，由着林暮在办公室里天翻地覆。

他最后给了林暮一个选择：“要不你去，要不我让刘不语带着苏颜一起去，如果你觉得他们两个可以活下来的机会比你大，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林暮没有选择的机会，同样也没有得到任何解释

在布置作战的时候，林暮何尝不知道这些兄弟心中的疑惑，他心头的疑惑只会比这些兄弟们更甚，可是他又能怎么解释，他又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周阳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林暮会沉默，他继续道：“教官，我知道我不应该不应该问这个问题，这违反纪律，可是你想想我们一百二十一个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在死得时候皱过一下眉头，可是他们总得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死的。”

林暮树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半地下室小小的玻璃窗，说道：“你看看，我们一百二十一个人，在敌人的重兵包围之下，在一个城市里守了四个月，拼掉了叛军一个半师的力量。

自从叛军神秘邮崛起开始，他们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到现在已经攻占了大半个地球，却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败绩，即使是地球还没有统一的旧时代战争史上，这样辉煌也从来未曾有过！

现在的敌人，明明知道我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不敢再集结大规模的力量来进攻，四个月过去了，城市依然在我们的手中，这样战果，还不值得我们所有的人牺牲吗？”

周阳微微叹息一声：“在开战之前，这个城市曾经居住着四百多万人，是东南亚最重要的金融中心，能源中心，指挥部把四百万人都迁出去，又在几乎每一个建筑里安装了炸药，以几乎毁了一座城为代价，只消耗了叛军一个半师的兵力，你还觉得这是胜利吗？”

他略略顿了顿，又反问道：“你心里清楚的，敌人是真的不敢来进攻吗？现在他们只要用一个坦克排，就可以赢得彻底的胜利，可他们却不愿意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害怕，而是因为这里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坟场和废墟，占领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他们现在的策略是派佣兵来这废墟之中扫荡，直到把我们这些躲在暗处的恶犬一个一个杀掉，这样的话，他们就不用损失正式军人的生命，我们只是在跟一群人渣拼命，你告诉我，这样的牺牲，价值在何处？”

林暮沉默了许久，终于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可以告诉你的答案，便只有这十个字。

指挥部的计划，是让我们在这里坚持一百五十天，现在已经过去四个月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基地里的那个长波电台会传来让我们撤退的命令，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我们究竟是为什么而死了。

所以，我们都要坚持活下去，找到这个答案，你说了，不光是为我们，也为了所有的一百二十一个人。”

周阳长长吁了一口气：“教官，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爷爷为了让我能坚强地活下去，给我看过一部叫《集结号》的电影。

电影里，有一个团人让一个连去打阻击，并且告诉他们，只要听到后方的集结号响了，他们就可以撤退，可一直到他们拼到了只剩一个连长，他也没有听到集结号的响声。

一直到数十年后，这个连长遇到当时团里的司号员，这才明白，当时团长让他那个连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根本没有打算让他们撤退，就在那个连拼死阻击的时候，这个团的其他成员，早就已经全部转移了。

教官，我们也许也遇这样的情况了，指挥部把我们当一颗棋子，彻底放弃了！”

林暮突然反问道：“那个连长和那个连里的人，到死的时候，他们都反悔了吗？”

周阳略略顿了顿，突然间加快了说话的口气：“没有，就算是那个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指导员，他都从容赴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那么骄傲，那么骄傲，像极了我们，真的像极了我们！”

林暮点点头：“那就好！”

周阳却又道：“教官，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样一种情况吗？

在我们的指挥部中，有人和叛军有密切的来往，我甚至听说开常务会议的时候，有些高层甚至公开支持叛军，真正主战的只有铁副总，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最高指挥权，所以我们才会输得这么惨。

现在，铁副总也许早就被那些主和派给软禁了，甚至已经被杀了！”

“不得妄议指挥部，军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明白吗？”林暮的声音蓦然提高了八度。

周阳双腿并拢，敬了一个礼：“明白了，不得妄议指挥部。”

林暮小声道：“周阳，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铁副总并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有刘不语、苏颜和喀巴宗赞，这些人，他们就算只对付其中一人，也没有把握，现在他们集中在一起，还有谁能拿下他们？”

他又补充一句：“就算真的有极端的情况，这些人中，总会有个把人跑出来，然后来找我的。”

周阳小声道：“是！”

他的眼神释然了这不少，林暮说的最后一个理由，周阳基本表示认可。

林暮终于放下了心，他挥了挥手：“出发！”

两人走出地下室，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甬道内分别往两个方向移动，在经历了四个月的黑暗生活以后，黑暗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即使是在坎坷的路面奔跑，他们的身体依然可以保持有效的平衡而不致于摔到。

林暮走到甬道的尽头，那是一个停车场的出口，在经历四个多月的断电以后，这个出口的应急灯居然仍旧在工作，EXIT的字样在浓厚的烟雾中发着幽幽的光。

在外面就是生死战场，明知道敌人在这幢楼的背面，林暮依然不敢大意。

他长吸了一口气，摘下防毒面具，一面小心翼翼的缓慢前行，一面仔细倾听着可能发生了异响，时刻准备躲避，幸好，一直到他走出地下室，仍然没有任何的异响，只有死寂，最恐怖的死寂。

连风声都没有半声，浓烟和雾气早已经厚重地连风都无法透进来半丝。

林暮终于走上街道，经过四个月的烟熏之后，整条街道上早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深得几乎可以淹没人的膝盖，这些灰又粘又滑，既有点象雪，又跟雪全不一样，散发着中人欲呕的味道。

街边的行道树已经全部死亡，叶子落了一地，被灰掩埋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包，而在树枝上代替叶子的，却是烟灰，奇形怪状的堆在那儿，说不尽的恐怖。

一路前行，不时会有一些鼓起的大包，可现在完全已经无法确定那是一辆曾经停在这里的汽车，又或者是某一个公共设施。

世界末日，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形吧？

林暮贴着屋子的墙沿，缓慢的前进，一边走，一边用一把在停车场拿的小扫把拂平自己行走的痕迹，相对而言，墙角的灰尘要薄上许多，而且把脚印留在墙角，会与墙角的颜色混为一体，不太容易引起注意，虽然这会导致行动缓慢，可现在，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电视台在林暮开始所在位置的另一面，为了避免被屋顶上的敌人发现，林暮绕了一个大圈，用了大小个小时的时间，走了将近1.5公里，才来到了电视大楼的旁边。

电视大楼的周边已经是开阔地带，虽然两百米的烟雾使得肉眼根本不可能从双子楼看清楚这个地方，可是林暮相信对手一定有热成像仪和小型步兵雷达，在这种设备之下，自己完全不可能遁形。

所以，只有一种选择，快速通过，越快越好！

他翻过一座铁栅栏，现在距离电视台的大门只有不足四十米路，只要进了大门，他将重获主动权，没有片刻犹豫，他从一面挡土墙上一跃而下，可这时候，奇变徒生，只能哗拉一声，他竟然没有踩到坚实的土地，反而沉到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