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恶魔
“妈妈，我是什么呢？”幼小的艾尔斯坐在卡米拉怀里，落漠地看着周围银白无涯的魔法空间。
“你是我跟你爸爸的宝贝啊。”卡米拉的巨大黑色肉翅包覆着两人，她温柔地抚摸着艾尔斯的红色长直发，以及头上那一对卷曲的绵羊角，发梢末端挂在小小的黑色翅膀上。
“我不是问这个啦……”艾尔斯微微摆动翅膀，卡米拉知道她的孩子正在人生分歧点上，遇到所有混血儿都会有的烦恼，所以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听着艾尔斯发问。
“我是说……如果妈妈是恶魔……爸爸是人类……那我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可以很抽象，也可以很实际，卡米拉活了将近两百年也不见得知道，更别说年仅九岁的艾尔斯。
“我也不知道呢……你像阿露……却是坎比恩……”
“阿露跟坎比恩是什么啊？”艾尔斯露出天真无邪的疑惑表情，抬头看着卡米拉。
“那是我们对混血恶魔的称呼，男孩子就是坎比恩，女孩子就是阿露。”
“那我就是坎比恩啰？”
“是啊……可是……妈妈的孩子应该都是阿露才对？至少妈妈的姐妹们都是这样。”
“妈妈有兄弟姐妹？”
“不……并不是亲姐妹，只是一起在无底深渊的朋友，亲姐妹什么的……妈妈也不知道有没有呢……”
“这样啊……”
“是啊……所有姐妹都只生的出女孩……就只有我生出男孩子，真是奇怪呢……”
“所以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的恶魔混血儿啰？”艾尔斯突然感到有些兴奋。
“有是有……大部分是意外，有的时候是另有目的……这些恶魔确实可能像妈妈一样有孩子……只是……”卡米拉话语停顿，仿佛在思考。
“继续说下去嘛！”
“好好”看到艾尔斯天真的模样，或许卡米拉的担心是多余，只不过她接下来要讲的事情太过于沉重，恐怕会超过一个小孩子的理解范围，所以多少还是有些疑惑。
“听我说……艾尔斯……人们讨厌恶魔，也讨厌恶魔混血儿……这个世界容不下他们，虽然不是没有可以回去的家，但那里是比这个世界更糟糕的地方……所以留在这个世界的恶魔跟混血儿也不少……”
“我们也是吗……”
“当然不是！因为爸爸在这，贝儿跟玲宁也在这，所以我们才在这里生活。”卡米拉给孩子一个拥抱。
“姆……”
“为了不被其他人发现，恶魔混血儿不能被其他人知道身分……就算是其他混血儿也一样，或许他们也会留下孩子，孩子跟孩子的孩子也会这么做……”
卡米拉说完后，整个魔法空间再次陷入宁静，她知道，这代表艾尔斯正用那小小的脑袋不断思索，与其多说些什么不如等孩子自己得到答案。
“嗯……这样恶魔好可怜喔……”
艾尔斯的回答令人意外，却又纯真善良，不禁让卡米拉打从心里开心。
“噗……呼呼呼呼……哈哈哈……”她笑的原因，一部份是因为这个答案实在愚昧不已，另一部份则是开心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
“妈妈你笑什么嘛！笑什么嘛！”
“没有，妈妈实在太开心了……”卡米拉擦掉眼角上的泪珠，一把将艾尔斯抱在怀里，“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孩子。”
“姆翅膀被压到了啦！”小小的艾尔斯在母亲怀里挣扎，模样甚是可爱。
“好好好，对不起喔。”卡米拉松开双臂，重新开始整理艾尔斯那被自己压乱的长直发。
“妈妈为什么要笑呢……”
“因为恶魔啊……不懂得合作，勾心斗角，为了目的，再坏的事情都做，是灵魂里充满邪恶的种族……只要心里有点良心的人都讨厌恶魔，所以就算对我们做了过份的事情也不会愧疚……而无底深渊的恶魔都只在乎自己，所以也不会同情被抓住的伙伴……恶魔的孩子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不喜欢其他人，也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恶魔好可怜这种话，真的是一次也没听过呢……”
一边说着，卡米拉眼神迷蒙，思绪回到她在无底深渊的那些日子，不过那一切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有她的梦想，有她的家庭跟幸福，就算有一万次选择的机会，卡米拉仍会选择留在这个世界。
“妈妈呢？妈妈也是吗？”
“妈妈以前也是喔……只不过妈妈啊……曾经失忆过一次，那天之后心灵仿佛就被洗净了一样。”*2
“失忆是什么啊？”
“呵呵……就是忘记所有的事情，自己是谁，过去做过哪些好事，做过哪些坏事，住在哪里全都忘记，没有任何想法，就跟一张白纸一样，所有事情都不懂，也因为这样，我才能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姆……为什么没有生下来就很棒的恶魔呢……”
“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啦！说给我听嘛！说嘛说嘛！”艾尔斯转过身，用一副撒娇哀求表情拉扯着卡米拉的翅膀。
“好啦”孩子的求知欲总是无穷无尽，但他们能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吗？她相信艾尔斯能够理解，不，如果无法理解，就永远不能了解什么是恶魔。
“当这个世界的人死掉的时候啊，灵魂的欲望会进入无底深渊，成为孕育新恶魔的力量，这是世界的真理，没有人可以改变，所以在无底深渊出生的恶魔没有任何良知，当然也不会有一出生就很棒的恶魔。”
“那妈妈的妈妈呢？妈妈的妈妈的妈妈呢？”艾尔斯仿佛在听一段神奇的故事，双眼闪烁着好奇光芒，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恶魔的事情。
“都是喔，妈妈的妈妈跟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生下来的时候都一样，嗯……或许只有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最早的那位妈妈不一样。”
“咦？”
“最早的那几位大妈妈啊，她们不是由任何人生下来的喔，就像神一样喔。”
“哦！好厉害喔！”
“对啊，大妈妈在转眼间就能创造新的生命，还可以吸收其他人的力量，拥有降伏任何人的能力呢。”
“好棒喔！我也可以吗？”
“当然啊，你是妈妈的孩子啊，我们都继承了这种力量喔，就像你今天做到的一样。”
“姆……可是爸爸说不能再这样做了……”
“嗯……因为你夺走了小动物的生命啊……这样是不行的喔……如果这么做，你就跟那些邪恶的恶魔一样了不是吗？”回想起艾尔斯拉着干瘪兔子尸体回到屋内的那一瞬间，脸上雀跃的表情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玩具，而卡米拉马上从兔子尸体上察觉出真相。
这一天，艾尔斯使用负面能量夺取生命的能力觉醒了，幸好当下没有其他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本来就是混血恶魔啊！”
“不是的……艾尔斯……”
“妈妈……怎么了？”艾尔斯察觉出母亲语气中带着犹豫。
“或许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很难理解，但你是爸爸的孩子，是爷爷的宝贝，你是人类……必须以人类的身分生活……”
“可是！可是啊！妈妈也是恶魔不是吗？”
“是啊……我同时也是人类喔。”
“姆不懂呢……”
“没关系，因为你还小嘛……以后一定……”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妈妈明明就知道！告诉我嘛！”艾尔斯马上又开始展现他的撒娇功力。
“好啦好啦……妈妈不是说过自己失忆了一段时间吗？”
幼小的艾尔斯猛点头。
“当我想起自己原来是恶魔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恶魔就应该用恶魔的方式生活，这样对任何人都好，可是你爸爸后来对我说……”
“说什么说什么！”艾尔斯忍不住插嘴，两支小脚来回摆动。
“你爸爸说……我不在乎你是谁，后来他解释，一个人是什么不在于他本来是什么，而是他活的像什么。”
“姆真的不懂”艾尔斯嘟起嘴巴。
“没关系的喔……妈妈也不懂……不过你以后一定会懂的，在那之前听妈妈的话，把今天的事情当作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吗？”卡米拉皱着眉头，不过却笑的很幸福。
“谁也不能讲吗？”
“嗯，谁也不能讲，约好了喔。”
“那妈妈要像西比奥叔叔一样说很多故事给我听，教我很多魔法喔！”
“好好好都听你的。”
从那天开始，艾尔斯一点一点学会怎么控制这股力量，也遵守着绝对不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的约定，当然也没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过，除了自家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就这么过了六个年头。
如今他又再次思考这个问题。
艾尔斯趴在书桌上，看着埋头苦读的玲宁，羽毛笔不断在羊皮纸上飞舞，唰唰声不绝于耳。
“玲宁……”艾尔斯刚从繁琐的思绪中醒来，声音有气无力。
“嗯？”
“我是什么呢？”哥哥、家人、人类，什么都好，艾尔斯希望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玲宁停下笔，顿了数秒，然后头也没回地继续她的作业。
“你是个大白痴。”
*2：卡米拉失忆的故事详见请见阿卡迪亚传奇跟阿卡迪亚传奇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