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煞
我顺着声音往门外瞧。
一个穿着朴素的汉子站在那里,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约莫四十来岁,半边脸笼罩在阴影里。
奶奶带我出去,指着这个汉子笑着说:“他是陆长河,只有他能把你爹捞上来。”
陆长河这个人我知道,是这一片有名的捞尸人。
往年在黑水湖里淹死的尸体都是他捞上来的。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陆长河其实我见过,还不止一次,前段时间他来找过我奶奶,两人在院子里商量,好像要奶奶帮他什么,最后奶奶没有答应,陆长河就走了。
后来又来过几次,看样子还挺着急,奶奶还是没答应。
陆长河在我们这儿也有些威望,有他帮忙把我爸捞上来,村里人应该不敢再阻拦。
奶奶看了眼陆长河,说我爸的尸体还在黑水湖里,就仰仗他了。
说着,又凑在陆长河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陆长河扭头看向我,然后表情古怪的说:“孙阴婆,那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阳子他行么?”
“要不他爹出了事,这事儿我也不能答应,不过昨儿晚上他破了戒,身上的阴气怕是压不住了。”奶奶叹着气说。
陆长河犹豫了下,最终点了点头。
奶奶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阳子,你跟你长河叔去黑水河吧,让他把你爹捞上来。”
奶奶和陆长河的说的话我听不大明白,但打捞我爸心切,我点头应了声,跟着陆长河就出了门。
黑水湖岸上臭气熏天,弥漫着一股屎尿味,而我爸的尸体直挺挺的立在湖中心,凸起的双眼死死瞪着岸上,好像在看着什么人。
这一幕让我心如刀割,摇摇颤颤的险些昏倒。
“你爸横死,本来就该敬而远之,他们这么对你爸,只会适得其反,加重他的怨气,这真是作孽啊!”
陆长河叹着气说:“我们这行有三不捞,水中直立就是其中之一,眼下你爸身上怨气不散,尸体已经僵立,这恐怕要麻烦了。”
我心中又悲又怒,昨晚那些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我爸的尸体沉下去之后又会再浮上来,而且还成了这个模样。
我哭着求陆长河,让他无论如何想想办法把我爸捞上来。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就这么孤零零的飘在冰冷的黑水湖里!
陆长河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的说:“放心吧,虽然尸体在水中直立成了煞,但不会害自己的亲人,有你在旁边,他也会顾忌一些,这样我就能把他捞上来。”
我一听这话,心里大喜,连忙给陆长河道谢。
陆长河没多说,拉了条小木筏过来,在上面铺了张草席,席子上垫了一层白布,随后就撑着木筏驶向湖里。
到了我爸尸体旁边,陆长河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见他一把抓住我爸的肩膀向上替。
一开始提不动,可随后他大喝了一声,说:“你家娃子就在岸上等着,让我来带你回家!”
话落,就见我爸的尸体破水而出,好像活人似的,半截身体浮在水面上,双脚却踩着湖水。
偏偏却没有往下沉。
陆长河把我爸扶起来,平放在铺了白布的草席上,很快回到了岸边。
在湖里泡了一夜,我爸的尸体没有丝毫浮肿,只是一张脸狰狞扭曲着,有些惨白。
他双手往前平伸,好像要抱住什么,身体僵硬得想个木头梆子,陆长河试了很多次,还是没能把他的手放下来。
我忽然想起昨晚上他面向村民们的那个眼神,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阳子,你爸怨气未散,这是不甘心走,只有你才能让他放心入殓了。”陆长河对我说。
我赶忙上前。
说来也巧,当我抓住我爸的手,很轻易就能放下来了。
陆长河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把我爸翻过来,我也帮忙把之前准备好的入殓服给我爸换上。
这个时候,我却发现了我爸脖子后面后一个淤青的巴掌印!
我眦睚欲裂,怒吼的说,我爸是被人害的!
这巴掌印,像是被人用力掐着,把他生生推倒湖里!
陆长河却摇摇头:“这巴掌印可不像人的手,害你爸的人未必是活人!”
我身体一僵。
害我爸的不是活人?那是什么?
只见陆长河从兜里取出一根木钉子,突然朝我爸的胸口扎了下去。
那木钉子细且长,十分尖锐,我以为会很难刺进去,但是木钉子触及到我爸的尸体竟“噗嗤”一声,很轻易扎进去了。
紧接着,陆长河又拿出第二根木钉子,继续扎进我爸的后脑勺。
那声音就像捏碎的泡沫,让人听得生寒。
陆长河说这两根钉子叫镇魂钉,我爸身上怨气太重,必须用镇魂钉才能压制住。
而且,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下葬,否则必会引起尸变。
我麻木的点了点头,却一直在看着我爸脖子后面的手印。
到底是谁害的我爸?
会是我妈吗?
从小到大,奶奶都说我妈冤魂未散,她是不是一直都在?
可我妈不是应该庇护我们的吗?为什么要害我爸?
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也顾不上想其他,赶紧和陆长河把我爸放进棺材里。
回到家,奶奶已经设好了灵堂。
家里却没有什么人来祭拜。
他们都说我爸横死成了煞,都畏惧不敢来。
奶奶一看见我爸的棺材,哭成了泪人,然而按照民俗的规矩,横死不能入门,我爸的棺材只能摆在外面。
陆长河和奶奶说了天黑前要下葬的事,奶奶心力憔悴,只说了声让他帮着安排。
我想给我爸披麻戴孝,这是作为人子最后应尽的孝道,奶奶却不许我这么做。
她说我爸死于非命,身上怨气本来就重,我如果给他戴孝上香,他会更加不甘心走,到时候只怕陆长河的两根镇魂钉都镇不住。
我心里不是滋味。
那可是我爸啊,想起了他背后的黑手印,我于是问奶奶,是不是我妈害的我爸。
谁知奶奶反脸就给我一个大嘴巴子,严厉的瞪着我说我妈不会害我爸,更不会害我,让我莫得胡说。
我不敢顶嘴,心里却充满了疑云。
我爸平时都是老实巴交的,除了我上学那会儿他外出打了几年工,基本没去过哪里,在村子里也没什么仇家。
到底是谁害了他?
中午的时候,奶奶请来了办百事的道士,围着我爸的棺材办了场百事。
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陆长河催促奶奶:“孙阴婆,时候差不多了。”
奶奶含泪点头。
办白事的道士最后操持了一会儿,撒了点冥钱和符纸,抬着棺材就除了门。
他们把我和奶奶都拦在了屋里,没让我们跟上去。
尤其是我,必须在屋里头闭好房门,万万不敢出来。
否则我爸留恋,必定阴煞回门!
送葬没有太久,天擦黑的时候几个办白事的道士回来了,他们告知了我和奶奶我爸下葬的地点,但现在我爸尸骨未寒,必须等到三年以后才能去祭拜。
而且十年内不能迁坟。
奶奶塞给了几个道士一个大红包,等到人都走了,才把我和陆长河都叫进屋里。
“这次多谢你了,你把阳子他爸捞上来,算我老婆子欠你一个人情。”
“你现在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就陪你去下阴岭。”
奶奶对着陆长河说。
陆长河一听这话,顿时一拍大腿大喜道:“好!我老陆就等着你孙阴婆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