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曼陀醉骨
景良僵直了身子,连一个音也发不出。只见无风眼神晦暗,一个起身拔下了插在墙里的飞刀,仔细端详:“这是曼陀。”
曼陀?
景良接过,借着月光看飞刀上的曼陀花纹。飞刀精致小巧,刀把上系着一个红色挂穗,而刀尖闪烁的银光就像黑夜里的星辰,还弥漫着一股特别的气味。
曼陀是楼兰特有的花,至于这味道...
无风见景良凑近地闻了闻,忙拿过飞刀,沉吟:“这是醉骨散。”
醉骨也是楼兰,甚至西域秦州那边特有的武林迷药。
景良倚在木架上,蹙着眉头:“曼陀花醉骨散...我才下山多久,又不曾招惹楼兰。”
昌平二年,慕如华发动金沙之战,攻破楼兰,将齐国版图向西扩大了不少。如今过了十四年,又值齐国内乱,莫非楼兰此时要趁机复国?
不对,不对。
为何是她?为何在此时?
还没等她细想,又有一个飞刀不知从何处进来。只觉得眼前有一阵黑风刮过,男人疾如闪电,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剑将飞刀击倒在地,飞刀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男人将飞刀捡起,又扇闻了几下,转身点头:“是同一家。”
夏景良身子彻底僵住了,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抓着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还没拜见舅舅便有人盯上她了,往后入了军营,还不知有何等风险。
好不容易回过神,景良将师父交给她的随身包裹仔仔细细翻看了一边,总算是放下了心。
师父最后一句话说的对,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转向无风,发现他已经收拾好站起来了:“唉,无风,你觉得今日是何人?”
无风难得开口:“既是曼陀,便不是楼兰。且着红穗系于飞刀之上,指向秦州武林...我曾交手过一个楼兰剑客。”
秦州?
景良略一思索:如今舅舅谋反,敌人自然多,可知道有她这个外甥女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如今多方势力交错,此番若不是楼兰,那只有...丞相纪宸。
不论纪宸对皇位态度如何,如今林苏臻谋反,这一支队伍,于情于理都是他的心头大患。而且纪宸曾经是秦州知州,理由更多一分。
景良挑眉:“此事与朝廷有关?”
无风点头:“不无关系。”
说是刺杀,可看起来更像是试探。不是试探她,而是试探她身边的人——无风。
若真是纪宸,他这么做,是为了试探她的安全保障,方便以后拿捏?
她的身份说不重要,也就是个普通小姑娘,要说重要,也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不对。
景良神色犀利:“你是舅舅的人。”
无风沉默,又俯首跪下:“姑娘有了令牌,无风便是姑娘的人。”
“暗卫认令牌?”
“无风只认姑娘。”
景良轻笑,一转话锋:“许令言也是舅舅的人。”
“许公子是鲁城文院督办,自然是林大人的下属。”
景良走上前,轻抚着他的青面鬼面具:“那人给了你多少好处?”
“无风只知道保护姑娘。”
“以后,还是从前?”
“永远。”
景良点点头,将他扶起:“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大概是黑暗之中,什么感官都被放的无限大。夏天虽然湿热,但夏夜总有凉风,也算凉快,可今夜为何身子没由来的十分燥热。
无风见她呼吸紧促,眼神微暗,终是从怀里拿出一瓶药。
“这是何物?”
无风并未回答,只是微微俯身,将红色的小药丸渡给了她。
东海城的夜晚依旧只剩蝉鸣,城外穷苦的百姓干脆找了草堆睡下,而驿馆里的姑娘,也迷失在了无边无际的梦里。
唯有那包裹露了一角,破旧木盒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有了一分凄凉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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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良沉溺于梦里,而无风此时并未坐在房梁上彻夜保护她,而是来到东海城的一个茶馆里。
换下一身黑衣,脱下一张黑面鬼,此时的无风,就是一个高冷的年轻公子。
偌大的茶馆只燃着一个烛台,一张透亮的屏风后,似乎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三更天,也有人说书?”
“有些故事,白天可不让说。”一个细如丝绸的女声飘入他的耳畔,着实让无风打了一个冷颤。
“醉花羞,可是姑娘花名?”
“公子一个人来,就听听故事吧。”
一个人?
无风想起一个人在驿馆的景良,心下也有些担心。
但比起值守,那封信的来源,似乎更为重要。
就在景良吃下药睡着不久,无风在窗边见到一封信。
信封上什么也没有,里面装着几个干枯的曼陀花,还有一张纸条——
[清风茶馆 醉花羞]
无风知道此事不可过急,干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明日有事,姑娘快些。”
“公子别急。这故事,说来可不一般啊...”
女子娇柔妩媚的声音似乎能穿透他的心灵,将他带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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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三年前。
昌平三年,花羞便成了教坊司最年轻的花魁。
十四豆蔻,曼舞轻歌。虽新帝登临整治风气,到底叫她这个清妓的身价涨了又涨。
“最是寒风来,唯有花羞独立,绝世倾国。”
每每听到坊间传颂,花羞只是轻叹:她从前也是个小姐,被牵扯进林家谋逆案,被贬成了官妓。琴棋书画本是陶冶性情之事,怎能用来讨好男人?
帝京何人不知花羞是个倔强的美人,花羞一出,全帝京的花也黯然失色了,虽孤高自许,却也不乏罗裙翻酒,门前客纷至沓来。
那年公子攀比的不是得了什么稀罕玩意,而是——
“今日花羞姑娘愿单独同我品茶。”
“你算什么,花羞姑娘还答应给我作词唱曲儿了呢。”
快活日子过了一年,花羞便有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花羞,我听说隔壁来了个楼兰女子,胡旋舞甚是好看...”
楼兰女子?
当那些个负心人见到花羞时,都将自己的脸遮了又遮,不敢看她。花羞懒得与他们周旋,只是交给老鸨一个钱袋,朱唇轻启:“奴家今日前来,也想见见这楼兰女子的绝世容姿。”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