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入军营
深夜刺杀的曼陀花只是插曲,来到舅舅的军营才最要紧。
阵阵花香随着风飘进了马车里,外面阳光明媚,绒绒的云朵连成一片,在群山蜿蜒中悠悠飘荡。抬帘望去,目之所及是一片娇艳欲滴的翠绿,而那绿色的地毯上,点缀着一片片的白色小花——军营。
迎接的人站成了一片,而她一眼望去,便看见阳光之下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穿着气质皆与众人不同。
“姑娘来了。”
顾不得侍女的搀扶,景良有些腼腆地朝他行礼:“我叫夏景良,见过表哥。”
景良身形不算娇小,可见着少年,还是要仰起头才能看见。少年轻笑,眼中的潋滟化作一滩春水,在这山野之间显得清新怡人。
“我叫杨恪。”
四目相对,不知是谁的心跳突然暂停了一拍。
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冰冷的铠甲此时无比柔和。金属在阳光下闪烁的光泽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衬得他意气风发,格外迷人。
景良忙回神,捏紧了手帕,提起笑容:“表哥的名字当真是...极好的。”
完了,完了,完了。
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小东西,从前看过的书都到哪儿去了?
本来都不敢去想自己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子,结果现在连腿也站不直,话也说不清楚了。
杨恪见眼前的小姑娘脸红扑扑的,料定了是她紧张,也开起玩笑:“奈何云下温柔景,夜阑酒空,与君赴良辰。妹妹的名字,才更是有趣。”
奈何云下温柔景,夜阑酒空,与君赴良辰。良宵苦短,一夜无所眠,君亦...
这是...《东楼记》?!
景良看着眼前少年单纯内敛的笑容,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改口:“我常听人说,若一人胸中有丘壑,那远远一观就是谦谦君子。如今我见哥哥眼如春桃,目若朗星,便知哥哥是个通今博古的人了。”
杨恪忍俊不禁:“妹妹活泼可爱,往后的日子也定当有趣得多了。”
阳光明媚,暖风熏得人醉,看美人一笑,仿佛心中的花朵在肆意的绽放。
“妹妹今日来,本来是要好好庆贺的,可眼下父亲在商议要事,我带你先去见二位夫人吧。”
两人并肩,前后一搭一搭地聊着。夏景良不知自己怎么随杨恪前往军营的,只觉得自己脸烧的厉害,胸口闷了一团火,走路也轻飘飘的。
何为东楼?
——净是些愧词羞语,耽误仕途的杂文乱章。
景良心中暗笑:原来这表哥,也是个真真的大俗人。
她想起话本里的一句话:
“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再一扭头,发现少年的耳朵,也红的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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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纪律严明,可规矩没有从前在府邸的多。许令言有公务,早早同她分了车,而杨恪将她送至门口便回到了演武场,只留下几名侍女扶着她进了夫人们的营帐。
她来时就听许令言说过,大夫人孙氏乃当年收留他秀才的女儿,端庄识礼,比舅舅还要大上一岁;而二夫人李氏则是富商李善舟的嫡女,如今刚满二十,当年是直接嫁到知州府为妾的。
“李家的女儿难娶,二舅母出身高,为何愿意做了妾室?”
见女孩歪着头,许令言解释道:“大夫人是大人的发妻,可惜福薄,没个一儿半女,但当年共患难,又有父亲的恩德傍身,情分不减,大人一直对她十分尊重。二夫人出身虽富贵,李家也需要朝堂上的帮衬,左不过不称妻妾,称为大夫人二夫人,也算给个心安了。”
左右两个夫人,一个虽然出身不高但有“正妻”的名分,另一个虽然是“妾”但出身很高。
舅舅这“中庸”之道,果然如师父所说。
营帐内装饰并不奢华,高台上只有一张长椅,侧台两边各有两张小凳。按照辈分来说,中间端庄温柔、衣着朴素的应该是林苏臻的发妻、大夫人孙氏,而旁边温婉秀雅的华贵女子,应当是妾室李氏,再旁边...这个年轻漂亮的姐姐是谁?
“景良拜见二位舅母。”
“好孩子,快起来,这外面天热,瞧你脸都烧红了。”孙氏一脸心疼的走下来将她扶起,擦了擦她额头上的细汗,李氏和那个年轻的女子也围了上来。
“谢谢大舅母,大舅母安。”
“景良,我是你二舅母,这是尹将军的女儿尹兰。”
“夏妹妹,我今儿十七了,叫我兰姐姐就是。”
“二舅母安,兰姐姐好。”
尹将军本名尹树升,原是青州总兵,虽任武职,但才思谋略样样都好。
四个女人一番介绍和客套,最后尹兰牵着景良的手,坐到了与二夫人相对的小凳上。
“大夫人,二夫人,女眷的吃穿用度的账我先去核算一遍,晚些送过来。”
景良见尹兰出去,这才松下一口气——瞧着通身的气派,这才是公侯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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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儿你来。”大夫人一招手,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便走上前。
“好孩子,她叫曦儿,今年十四了,原是林府的粗使丫鬟。如今你身边正缺人,她虽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但活泼机灵,你先用着,若不好了给我说便是。”
“曦儿见过夏姑娘。”
小家伙身子本就瘦弱,如今跪下景良都怕她骨头散了,忙将她扶起:“曦儿快起。”
曦儿缓缓抬头,便让景良眼前一亮——身材虽瘦削,但皮肤白净生的可爱,而且两个梨涡甜甜的,叫人看着就欢喜。
“你们出去吧,我们说说体己话。”
众人退下后,二夫人朝景良走去:“景良,今儿是你第一天来,”又抚着她的肩头不让她站起来,往她手里塞了个银匕首:“今时不同往日,总得有个保命的物件在身上才好。”
景良愣住,不好细看,只是连声道谢。
“好孩子,你不容易归家,本不应该说这些话。可惜的是林家福薄,只有恪儿一个孩子。恪儿懂事,可终究不是女眷,外面的女眷再端庄体贴,也终究不是林家的人。如今你来了,我与妹妹总算有个贴心的闺女来疼了。”
大夫人言辞恳切,拿着手帕拭泪,二夫人也连声叹气:“唉,景良,说到底也是我们不好,没个一儿半女的,林家人多,主子却只有我们几个。如今你来了,老爷的意思是叫你入了林家做嫡小姐,也不必改口,只是做个正经主子。”
做嫡小姐?
岂不是认了林苏臻为父亲?
景良想了想远在天边的亲生父母,只好点头:“二位舅母若不嫌弃,景良愚笨,愿侍奉左右,为舅舅和舅母分忧。”
二位夫人听此都开心地合不拢嘴,二夫人连连点头:“你若愿意做林家的嫡小姐,如今军中女眷不少,你也可以随着尹兰那丫头学学如何管理那吃穿用度,如何核算那账本,将来接手也不至于慌乱。”
“我曾在书上见过,家宅亦如官场,纵有温情在,也有婆子丫头们的勾心斗角。景良愚笨,怕是没个七窍玲珑心...”
二夫人捂嘴笑道:“你师父都教些你什么?家宅里勾心斗角的多,但若要管好人,牢牢把握住钱财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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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笑了几句,大夫人神色一暗:“好孩子,你同恪儿都是孝顺的孩子。唉,可怜恪儿年纪小小便流亡在外,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苦。我还记得那年暴雨,恪儿饿倒在大街上,被你舅舅带回了府中,这些年勤奋刻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她只知表哥是舅舅的养子,却不知杨恪有这般过去:“表哥谨慎知礼,颇有舅舅君子之风,二位舅母只管放心。”
大夫人身子前倾,转悲为喜:“好孩子,你若和恪儿投缘,那便是最好的了。”
景良隐约感觉不对。
“对了,景良,你如今及笄了不是?”
“正是,二月行的及笄礼。”
两位夫人相视一笑,大夫人又开口:“好孩子,你是我林家的嫡小姐,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既然及笄了,也就该准备着了。说到这儿,恪儿如今也十七了.....”
大夫人笑意越来越浓,却被二夫人打断:“正是呢,我同姐姐是见不得你离开林家的,关于你的婚事,便只有两个法子。一是招个赘婿,不论家世,你喜欢就好,二来嘛.....唉,我与姐姐无能,瞧尽了别人家的公子,没一个配得上你的。”
二夫人尽说些俏皮话,而景良内心如同暴风雨掀翻了大海中的孤船——这是要催婚?!
“好孩子,你不知道,恪儿很能吃苦,这些年跟在你舅舅身边,除了书堂便是军营,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小巧,但文武样样都好,也是个温顺求进取的。这些年许多说媒的,你舅舅拦着不让,总说要过上几年...”
“是啊景良,你今日也见过恪儿了,虽不是贵胄王亲,就评这样貌如何?谈吐如何?气质如何?”
“好孩子,你舅舅怕恪儿耽于儿女之情,这些年房中都是嬷嬷照顾着,别说情事,连姑娘也没见过几个...”
听二位夫人噼里啪啦说完这一堆,景良内心平静了下来——这就是要拉郎配!
但也不是她心思敏感。
杨恪文武双全,有一番建功立业的壮志,又温柔谦逊,最重要的是生得一副潘安面貌。绝世无双之人,何愁没有姑娘要嫁?
近水楼台,没有不去得月的道理。可得月之前,也要先将要事办了。
“二位舅母的好意景良明白,只是景良愚笨憨拙,如今唯有侍奉舅舅舅母,才算了了师父的意愿,还望舅母成全。”
二位夫人也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又将话题岔开。聊天一直不休,女人们又哭又笑,直到有人来报说大人有请,景良方才抽身离去。
出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弱了许多,军营里的训练嘈杂声不绝于耳,景良抱着师父交代她的随身包裹,终于要去面见传说中的舅舅——林苏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