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侍寝
于是待裴桓宣推开门时,看见的便是明珠郡主笑盈盈的样子。
他步子一顿。
心头有些冷哂,这就急不可耐了?
南宫姝看见人后,微微收了笑,冲他招招手。
她袖上绣着极为富贵的并蒂芙蓉,却不是红色,而是金色,在烛光的照耀下灿灿生辉。
这权势带来的压迫,便已让人矮了一截。
裴桓宣忍着心头的厌恨,迈步向前:“主人找奴是有何事?”
南宫姝掀起眼皮看人,那眼神中带着点儿难抵的嘲讽:“你从前都没做到伺候人的事么?”
裴桓宣骤然停住:“奴……未曾做过。”
南宫姝弯了弯眉梢。
“那,就,从,今,天,开,始,做。”
在南宫姝的指令下,裴桓宣总算分外艰难地打了盆水来。
这是南宫姝说了一遍太热,太冷以后,打的第三盆水。
裴桓宣依旧像前两次那样,眉目温顺,俯身将水放在南宫姝的脚边,温温柔柔道:“主人请用。”
南宫姝垂眸看着他。
这个人的眉眼早已刻入她的心,如今一刀刀挖出来,她却在疼痛之余,感到一丝快意。
她忘不了那日柳絮风轻,少年抬头,朝她清凌凌望了一眼。
她忘不了雪地中他朝她跑来,眉间犹有落雪,替她披上一件斗篷。
她忘不了他在她感染风寒时,一口口把饭喂到她的嘴里。
却也忘不了他与她成婚后,为了林凰儿一步步将她逼疯,把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密室里那些老鼠的吱吱叫声,她这辈子也忘不掉。
裴桓宣,我们来日方长。
我会留着你这条命,一点点地折磨你。
南宫姝再睁开眼睛,眼底已是一片冷漠:“给我洗脚。”
裴桓宣僵了一僵。
上辈子他都没有给南宫姝洗过脚。
虽然传闻里的明珠郡主娇纵浪荡,实际上身为男宠的他最清楚,这个女人骨子里纯情得不能再纯情。
为何这一世她突然变了?
难道是从南宫府离开后,她便懒得伪装,彻底撕下脸皮了?
少年心思急转,身体却不敢违抗命令,硬着头皮将那双玉足放进金盆里,耳垂飞红,别扭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他不得不承认,南宫姝生的美。
不仅肤色如玉,连脚趾都粉粉嫩嫩,犹如珠贝。
他也搞不懂自己,明明对这个人的身体很熟悉,重活一世,却依旧会觉得局促。
“怎么不动?怎么,你等着这盆水凉掉?”
少女沙哑着声音开口,冷冷清清,并非半分情欲,甚至带着嘲弄。
裴桓宣被这声音惊醒,抿了抿唇,终于也将心底的旖旎心思甩开,垂下眼帘开始洗脚。
他乖乖听话,南宫姝也懒得再折腾,等他洗完,便往里侧挪了挪,扬起下巴:“外衣脱了,上来。”
掩在宽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裴桓宣下意识磕了下后槽牙,眸底的郁色刹那浓郁起来,黑色情绪在深处蔓延。
他阖了下眼:“遵命。”
少年脱衣时,南宫姝便继续分神想着自己的事,直到旁边被角传来拉扯感,才发现他已经只着里衣,坐在床榻边沿,垂眸望向她。
南宫姝白日里明艳张扬,发髻上向来不缺步摇珠翠,此时除去珠钗,将乌发尽数披散下来,竟有一分羸弱的错觉。
可裴桓宣知道,她有多好看的外壳,就有多恶心的内里。
便是死上十次,都难抵她曾经对凰儿做过的事。
她毁过凰儿的容貌,刺伤过凰儿的双眼,甚至给凰儿下绝育药……
裴桓宣心头冷笑,这一世,他来的更早,绝不会让她有半分靠近凰儿的机会。
“靠近些。”
声音将他拉回长夜,她已然躺下,微微阖了眼,口气带着命令:“你最好睡安稳些,若是抢了我的被子,那明日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说着,她微微吸了口气。
香荚玉。
是香荚玉没错。
看来这一世,他还是惯用这种香。
闻着这种香,她才能安睡。
裴桓宣如今,只配做她的香囊而已。
少女半张脸埋进被中,仅仅是侧脸,却也透露着一股妩媚。
裴桓宣就在旁边与之同床共枕,依稀能感受到她娇软的身子和体温,不禁一僵。
灵魂远比这具身体更熟悉身侧的人,他恨极了她,却又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的身体。
他眼底晕开一片浓郁的墨色,眼角泛红。
她本就是他的所有物。
裴桓宣只觉得心底有一只野兽,在牢笼里咆哮,想要跳出他的掌控。
但他只发狠地咬破嘴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凰儿还在南宫府里孤苦无依,他怎么可以心猿意马?
裴桓宣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却感觉到有一只温软的手臂搭了过来。
他眼皮狠狠一跳,如避蛇蝎般的拉开距离,几乎滚到了床下。
床弦堪堪在他腰下,他有大半个身子都在床外,罗帐的香纱垂在他的身上,和他的里衣交缠在一起,红白交错甚是香艳。
裴桓宣从梳妆台的铜镜中看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又羞又恼,只觉南宫姝好生无耻,连睡觉都在轻薄他。
他急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将领口拢得更严实了一些,又将放在枕边的外袍披上,直到确定南宫姝扯不下来后才犹犹豫豫地躺下来。
然而没过三秒,便被南宫姝从身后抱住。
裴桓宣浑身一僵。
他咬牙去推身后人的手,又怕将人惊醒真被霸王硬上弓,扯了几下不成,只得含恨忍受。
南宫姝却只把这人当作一个大型香囊,不仅抱得紧紧的,甚至还把脑袋压在他的背上。
裴桓宣心头一跳,他看不到南宫姝的表情,却可以从铜镜里看到两人交叠的身影,只觉得满眼讽刺。
这个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又是欲擒故纵的招数吗?
桌上的合欢烛台摇摇曳曳,如豆的烛光跳动了一下,骤然熄灭。
月光将少年一张雪白的脸庞照得更为幽暗。
裴桓宣冷冷垂下眸子,盘算着怎么将人大卸八块。
是用刀,还是用剑?
一样样凶器盘算过去,裴桓宣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直到清晨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