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腻子潘老头儿
他们一回到家，王淑珍果然已经站在门口大吼大叫了：“天都黑了啊，你们才滚回来，王八羔子！”
容秀撇了撇嘴，王淑珍嘴里没一句好听的，估计家里又出事儿了，得，今晚的鹌鹑蛋炒小葱算是完蛋了，一毛钱还是亏了。
堂屋里躺着个大汉，歪着脖子，靠在墙上呼呼大睡。
容秀还没来得及琢磨这人是谁，就听见潘平皱着眉喊了句：“爸，怎么又睡这了？”
容秀心里一惊：天呐，我还有个公公，还以为潘平他爸早死了呢！
潘平上前扒拉了一下，老头儿啥反应都没，睡得还倍儿香。
“老王八羔子！”王淑珍戳着潘老头儿稀疏的脑瓜顶，骂着。
“谁把我爸送来的？”
看来潘老头儿不是第一次出状况，潘平表现得还挺平静。
“老孙他们家人给送回来的，昨天跟老刘家那儿吃喜酒喝多了，睡着了就没回家，今天又上老孙他们家吃喜酒，又喝多了，人家给送回来的！”王淑珍一把薅住潘老头儿头顶上几根稀疏的毛发，跳着脚喊，“潘连顺！你个老王八羔子！老东西你死不死啊！”
容秀把妞儿和小虾米拢在怀里，一手捂住一个孩子的一只耳朵，骂得也太难听了，让孩子听见能有什么好。
“你带他们俩去睡觉吧！”潘平此刻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但是也很无奈，没法再多说什么。
容秀吭了一声，领着俩孩子进到里屋，关上门，她贴在门口，偷听堂屋的动静。
“妈，我饿了，还没吃饭。”妞儿拍了拍肚子。
小虾米也跟着一起哭唧唧：“好饿啊……”
果然新衣服并不能当饭吃，两个孩子一起叫唤起来。
容秀摸了摸肚子，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还真是的，把吃饭的事给忘了，这都快一整天了，就中午在集上吃了碗面条，怪不得自己感觉有气无力的，原来是没吃饭！
以前自己恨不得天天减肥，天天看见蛋挞巧克力都两眼放光，现在连顿正经饭都吃不上，怎么还能忘了这事呢！
“爷爷不是跟堂屋那躺着呢么，等待会他们进去了咱们再做饭吃。妞儿，你爷——他总是在外面喝大酒啊？”容秀觉得此刻是增长知识的好时机，趁机问了妞儿一下。
“奶不让爷喝，说没钱打酒，爷就偷着去，谁家娶媳妇他都去，有时候去好几天不回来。”妞儿嫌弃地撇了撇嘴。
小虾米接茬说：“我上学的钱他也拿去买酒了。”
上学？
容秀恍然大悟，她就说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呢，这都九零年代了，早就普及义务教育了，俩孩子都七岁多还没上学，在家里蹲着，是因为有个酒腻子啊！
不行，穿衣吃饭的事咋凑合都行，这上学的事可不能耽误。
容秀看见潘平把潘连顺给抬了进去，赶紧带着俩孩子去厨房那里，切了几棵小葱，把鹌鹑蛋都给炒了，又从厨房挂着的竹篮子摸出几个饼子，热了，仨人跟逃荒似的，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潘平走进厨房，看见容秀一个人在那里看着竹篮子发呆。
“你干嘛呢？”
“哦，你来啦！”她回过神，把扣在盘子里的饼子和剩下的一小盘小葱炒鹌鹑蛋推到他面前，“给你留的，我们拨出来吃的，不脏。”
潘平坐在门槛上，吃了一口饼子，容秀又端过来一碗水，递给他：“就着水吃吧，太硬了。你坐这儿来吃呗，门槛咋坐啊，硌屁股。”
潘平搬了个小凳，屈膝猫腰坐在灶台旁边，一边吃饼子一边喝水：“妞儿他们呢？”
“回屋去试新衣服了。”容秀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着潘平，“你吃菜啊，我们都吃完了，饼子就这个吃还挺香！”
潘平从来没见容秀坐过门槛。
她个性柔软，平时说话和走路都很慢，每次跟自己说话也不会长篇大论。
现在这么豪爽的样子让潘平有些疑惑，容秀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爸他怎么样？”容秀可是很机灵，绝对不能让潘平得着空发现自己的破绽。
“还那样，睡觉。”潘平显然已经习惯了，轻描淡写地说。
“他这么喝酒也不行，小酒怡情，大酒伤身，你看把孩子的学费都拿去买酒，哪能给孩子做什么表率。”
喝酒这事容秀算是半个内行，家里人的酒量都不差，工作之后她又入了销售这一行，喝酒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一个酒桌的人，她能喝倒一大半，剩下的那几个酒漏子她会跟他们一直扛到最后，直到全都趴下。她喝多过，但是还从没醉过。
“虾米学费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潘平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个饼子，的确是够硬的。
“两个孩子的确是有点辛苦……”
容秀也有点同情潘平，现代养一个孩子都费劲，养一对年纪一样大的龙凤胎，简直是难上加难，虽然是能吃饱饭不闹饥荒了，但是上学得用钱，以后还得送他们到城里读中学读大学……哎呦不行，小虾米是男孩子，还得准备一套房子娶媳妇，最好趁现在便宜赶紧抄底买房……
“还好妞儿是女孩子，就不用上学了。”
潘平说出的这句话把容秀雷了个大跟头，还以为他长得帅脑袋就不迂腐，都什么年代了还“女孩子读书没用”，“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哄旧社会没念过书的人的鬼话。
“女孩子怎么了，就没资格读书识字了？”
容秀腾地从门槛上跳起来，冲到潘平面前，吓得他扔下手里的饼子，也站了起来，她个子很小，大概才到他胸口的位置，所以她得拼命仰着头，才能直视他的目光。
“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也可以读中学读大学，到国外去留学，以后可以当科学家，当设计师，当医生，当律师，所有所有的都跟是男是女没关系。”容秀看着潘平，认真地说，“我知道咱们家条件不好，但是我会想办法跟你一起赚钱的，咱们也可以省着点花，新衣服以后不买就行了。但是孩子得上学，俩都得上。”
潘平去过省城，卖翻斗车的老板说他家女儿就到北京去读大学了，他还觉得新鲜，想着让小虾米先上学，回来也教妞儿认几个字，会算个数就行了。
“你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我看你对妞儿比小虾米还好，难道你给她买新衣服是因为不让她上学补偿她？”容秀绷紧小脸。
潘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想起刚才她说赚钱的事：“那你能赚什么钱？”
容秀“哼”了一声：“办法有得是，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