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4章 竹林

书名:心如执念本章字数:4139

  安置妥善,容枫遣了月宁和随易下去,自己在屋子里借着嘱咐之意又打量了心念一番,这才满腹心事地离开。

  没有得到通传,心念也不敢四处溜达,沐浴完毕,将头发琯起,又换上了干净的布衣,这才出了院子。

  不大会儿,她已将附近摸了个大概,这院子处于王府的最西端,除了远处一座高立的书阁,周围再无遮拦,寝居的屋子与身后的葱郁竹林仅一墙之隔,十分幽僻。

  心念绕到屋后,细细地望着高出屋顶半丈的竹尖儿,那片清脆在雨后散出令人痴迷的味道,不由地再靠近一些,鸟群从林中惊起,留下叶声沙沙。

  “喵呜——”

  一只花影刺溜一下从她身旁窜出,眨眼便消失在墙根下。

  心念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半跪着跌倒在地上,那只小猫跃上墙头,嘲弄似的冲她叫了两声,转身跑了。

  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心念这才发现脚下的地势明显要低洼很多,再向下探去,只见几排青藤死死贴着墙面,她狐疑地拨了拨青藤,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洞穴!

  憋不住好奇,正欲将头探进洞去,远处忽地飘来一个声音,“念姑娘?你在吗?”

  辨出来人是月宁,心念赶忙将青藤重新铺好,拍拍身上的灰,从屋后走了出去。

  “我方才在屋后看见一只小猫,觉得可爱得很,就逗了它一会,倒是没听到姑娘喊话。”心念走到月宁跟前,微微一笑,见她手里提着菜盒,肚子也反射地咕噜起来。

  月宁当先进了屋子,“叫我月宁就好了,我来给你送晚膳,你是府上的客人,我娘交代了要好生照顾你,王爷近日公务繁忙,估摸着要隔几日才能顾得上你,你且安心住着,少了吃穿你同我说就行。”边说边将菜盒打开,拿出几样精致的小碟,扑鼻的香气散作一团,引得心念直吞口水。

  “月宁,谢谢你,也替我谢谢管家。”如此周到的款待反倒令她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又想了什么,“对了,听你喊管家叫‘娘’?”

  “她是我娘亲,也是王爷的奶娘,从小看着王爷长大的,”月宁展颜一笑,“你叫她容妈就成,府里的人都这么叫。”

  心念点点头,同月宁有一句没一句地又聊了一会,直到天色渐晚,月宁才起身告辞,独自回了前院。

  心念坐在灯下,盯着那精美瓷碟中的一份份小菜,虽能看得出是精心烹饪,分量却少的可怜,等她三下五除二地将其扫空,果真只吃了个半饱。

  这王府里的饭菜都是拿来喂小猫的么?心念挠挠头,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去找月宁添饭了。

  是夜,肚子空得直叫,心念再也无法入眠,索性提灯出了院子。

  正值三更,万籁俱寂,屋檐上不时传来几声猫叫。

  能去哪里寻吃的呢?她揉着空空的肚子,吸了口气,一阵凉风吹过,隔壁的林子又发出沙沙声。

  忽然一个机灵,想起了傍晚被自己发现的洞穴,心念弯弯嘴角,去屋后寻到了那片青藤,见四下无人,头一低,猫腰钻了进去……

  ……

  安陵王府,书阁。

  苏执双眼微阖,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牧尘恭敬地立在一旁,二人脸上皆是清冷如霜。

  “说。”男子沉沉地开口,语气有些疲惫。

  牧尘禀道:“肖鹰已找到当日护送青鸟出逃的车夫,那车夫承认受雇于李义,本是要将人送去偏远的塔萨,无奈途中关卡连连,车夫怕露了马脚,这才折回京城。至于青鸟出逃的动机,李义宁死不肯招。”

  “空绝谷的尸体怎么说?”

  “李义动了手脚,不过是李代桃僵。”

  “区区掌事,胆大包天!”苏执睁开眼,眸中盈满怒意。

  “主上息怒。”牧尘抱拳道,“主上既已查出李义助人叛逃,还要继续留着他么?”

  “暂且不必动他,‘青鸟’的事你也不用再跟了,既然君已入瓮,本王亲自查。”苏执拾起案上一本折子,淡淡道,“另外一件事呢?”

  牧尘不敢迟疑:“潜伏进封城的几个魏国杀手,属下已派人暗中处理掉了。太子殿下的人捡了几具空壳,想必不会罢休。”

  “是时候让下面的人闹一闹了,”苏执将折子一合,“若要引蛇出洞,须得费上一番功夫。”

  牧尘抱拳道:“主上放心,属下明白怎么做。”

  “魏国的奸细已除,洛城到岭南的关卡势必影响商队往来,让宋飞放行。”

  “是。”

  话毕,一道黑影顷刻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苏执自顾斟了盏茶,推开窗,月光倾泻在那片葱郁竹林上,斑驳明丽得好似幻境,他垂眸理着思绪,忽然想到了那个被他“请”到府上做客的人。

  简直不可思议。

  空绝谷的杀手,何时被调教成了这个样子?看来他有必要把肖鹰请来喝喝茶了。

  或许,真正觉得不可思议的应该是那位李心念姑娘,自以为逃脱了宿命,结果却是鸟入樊笼,枉费心机。

  只是自己为什么还会留着她的性命呢?或许他真的可以用她查一查齐凤兰的案子,或许对于叛逃者,一剑索命太便宜她了。

  他淡淡地在心里和自己解释。

  沉默半晌,目光忽然定格在那片他平日习剑的空地上。

  只见一只白影提着盏灯,摇头晃脑地走着,又蹲在地上忙活一通,不一会儿,空地中央便生起了火。

  苏执握紧杯口的手指一滞,盯着那个白影看下去。

  白影不知又从哪里搬来一块大石头,稳稳地压住火苗,只剩周边一点零星小火。似乎早就发现了身旁有一处水塘,她左顾右望了一会,确定无人,便大方地褪下了外衫,将裤脚卷得老高,打着灯笼一步一步地跨进水塘中……

  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却又有点熟悉。

  夜色如水,少女的举动无半分淑女之质,却迎着皎白的月光,自然地与竹林、水塘、月色交融共筑,美得像是一卷水墨。

  一瞬呆凝后,苏执将窗子向外推开了些。

  在水里扑腾了好久,终于,白影转身上岸,手中的灯笼将她的小脸映得愠红,嘴角勾着得意的浅笑,手里还拎着一条刚刚捕获的肥鱼!

  果真是她。

  苏执眸底的凌厉重新浮了上来。

  穿好衣裳,将大鱼剖洗干净放到之前已烤得滚烫的石头上,心念盘坐在地上用树枝反复拨烤,没过一会,香气四溢。

  “谁?”觉察到身后树丛一动,心念厉喝道。

  树丛晃得厉害了些,瞬间又没了动静。

  心念踮着脚,瞅准机会,上前一个伸手,树丛里的人被吓得一哆嗦,踉踉跄跄就被揪了出来。

  将人拖至明处,心念提灯细瞧,蜡黄的小脸惊魂未定,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身材却比同龄人瘦小许多,这是同月宁一起的那个小厮?心念犯着嘀咕将视线落在他怀揣的纸包上:“你?”

  “我不是贼!不是贼!我……我是来吃东西的……”随易战战兢兢地瞧着心念,一着急就喊了出来,为避免对方将他认作小贼,又赶忙打开怀里的纸包,露出五六个白花花的馒头,“你瞧!”

  见心念咋舌,随易瞄了眼石头上的烤鱼:“姑娘,你这鱼烤得好香,我,我闻着味道就寻来了……”说罢口水直吞。

  心念挠挠头,心下生疑,这王府里的小厮,怎么会饿的要半夜出来寻食,还躲在如此僻静的地方。

  “你……是不是也没吃饱啊?”

  随易狠狠地点头,这些年,他何曾饱过!

  “既然如此,就过来一道吧!”望着他一脸馋相,心念直觉好笑,大方地招呼他一同坐下。

  随易闻言一愣,见她脸上挂着诚意的邀请,愉快地应了一声,喜滋滋地坐在了少女身旁,“那就多谢姑娘了,姑娘用这种方式来烹鱼,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叫我心念就好,”心念把几个馒头也放在石头上烤起来,随手生了生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随易。”

  “嗯?”

  “随易。”

  “名字也能随意?那叫你张三,还是李四,还是王五啊?”心念忍俊不禁。

  “随遇而安的‘随’,易如破竹的‘易’”随易一边解释,一边将烤焦的鱼腹也塞进嘴里,嚼得正香,又添一句:“我这名字可是王爷亲赐的!”

  接下来,他得意洋洋地说了一遍名字的来历。

  心念一面啃着馒头,一面凝神细听,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苏执的坐骑“骁燕”是匹战马,性子极烈,却被刚买进府里的小厮给驯服了,苏执见他与马儿颇有缘,就让他做了自己的马夫,那时候他也没个正经的名字,容妈说在王爷身边做事,总不能再叫阿猫阿狗的,于是他便去求王爷赐名,只是他去的时适逢苏执忙得紧,高垒的折子后面,很久才飘来一个淡淡的声音,随意吧。

  于是,他就叫随意了。

  后来,他觉得这两个字似乎有点不够稳重,私下里将“意”换成了“易”,这样既不忤逆主子的意思,写起来也颇有气势。

  随易狼吞虎咽地吃掉了大半条鱼外加三个馒头,转手又拿了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心念这才吃惊地打量起他,如此瘦小的一个马夫,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瞧这势头,怕是才吃了个半饱。

  可他的脸色却蜡黄得很……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心念又盯着他看了会,“随易,你从小胃口就这么大么?”

  随易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馒头,低声道:“也不是,三年前,突然生了怪病,食欲大增,吃什么都不觉得饱,府里的管事们都笑我是异类,只有容妈和月宁真心待我,会给我多备些吃的……”

  篝火冉冉,片刻静默后,心念望着他道:“所以,你便每日夜里偷偷跑来这林子里吃东西。没找大夫来瞧瞧么?”

  “找了,连楚大夫都束手无策,唉……真是怪病!”随易皱皱眉,又牵强地笑笑。

  “让我看看。”心念一下拽过随易的胳膊,将袖子掠高,指尖落在脉上。

  手臂不觉一缩,随易嚷起来,“姑娘这是做什么?所,所谓男女有别……”

  “别动,”心念拉回他的胳膊,指尖按住脉搏,探了一会儿方拧起眉头,“像是有蛊虫作祟,不觉得疼么?”说罢又顺着胳膊向上探去,这小东西跑得还真快!

  “不,不觉得疼啊……什么蛊……”话还未完,身上的衣衫被褪去半截,“哎!我说你这个人,你这又是要干什么?”随易又叫又跳,拉起衣服就要挣脱。

  “别乱动。”心念使劲将他按住,指尖顺着蛊虫继续探寻,时快时慢。

  究竟是什么虫子既能在人身上任意寄居游走,还能令人无半分痛痒,她眉头紧皱,手指终于在他的腰间顿住,虫子瞬间匿了踪迹,心念把手移开,淡淡道:“不是什么怪病,你被人下蛊了。”

  随易呆呆地望着她,脑子还停留在方才挣扎那一幕,红着脸背过身去,将衣服整理好,嘴里呐呐道:“念姑娘,你……说的什么蛊不蛊的……”

  “我暂时还无法辨别究竟是什么蛊能在你体内存活那么久,不过依目前来看,它应当不会威胁你的性命,只是长此以往,你的食欲会继续大增,到了无法扼制的时候,后果就难测了。”

  随易听得一脸茫然。

  心念想了下,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自幼习医,见过不少怪疾,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试试替你把蛊毒逼出来。”

  “可我这病连楚大夫都……”

  “楚游固是神医,却不见得能医遍天下疾痛,不然怎会对你这毛病束手无策?”提到这个人,心念沉了口气。

  “你要……如何帮我医治?”抱着一丝希望,随易小心翼翼地问道,若真能医好他的怪病,那月宁就不会总和他生气了。

  “今日是不行了,你去医馆里买几根银针,明日此时,你还在这里等我,我用针来帮你驱蛊,会有些难受,你忍住便好。”心念站起身,用树枝把火星扑灭,几个烤焦的馒头也被随手扔了出去,“还有,不管再怎么饿,你都不能再进食了,若是不想受人非议,就按我说的去做。”

  随易捣捣头,瞟了一眼被扔远的馒头,咽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