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失败的围捕
秦晓生凭借唇舌收服众鬼的事迹或许称得上惊心动魄，再勉强些，附会成一怒冲冠为红颜也未尝不可，不过这一成就现在还并未传入好事的玄门众人耳中，正如这从北站黑车上走下来的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我们刚才是不是从结界里穿过去了？刚才一瞬间我好像感觉到了尸气。”穿着臃肿土气的女人捂着嘴巴，“面包车里太臭，我不敢用力吸气……”
女人身形高挑，在此时普遍矮瘦的西蜀男人里站着也能鹤立鸡群，浓密而长的睫毛顽强地在蒙古式风巾和宽阔的狗皮帽檐间钻了出来，其间的一对水汪汪的美眸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一如周遭的好事者打量她俩一般。
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被军大衣完美而恶俗的保护了起来，男人们如是想道。
与她同行的是一个带着狂野与土气并存的美少年，当然，也仅仅只是眉眼而已，穿着依旧是一般的土气，一双带着叶脉般白色折痕的黑色人造革皮靴，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以及一件只在希望工程宣传照片里才见过的成人款卡通卫衣。
可也正是这么一个土到掉渣的少年，脸上却洋溢着征服者的傲然神采，似乎这座与他审美不合拍的大都市，会随着他的到来而匍匐在其脚下。
“呼，锦城真美啊。”少年故作深沉地叹气道，可这十六七岁的稚气脸庞上出现这座成熟的神色，可想而知的格格不入。
这是屁话，两人所在的乃是锦城治安最差、环境最脏的火车北站，锦城就算真的美也轮不上这地方。
“不坐火车坐大巴也成啊……”仿佛是少年的相反面，女人盯着少年罕见的银色眼瞳，孩子气地怨怼道，“我都还没坐过火车呢。”
“那不是没钱吗，那些牧民个个都穷的叮当响，有钱的也不信你了，能找到面包车就不错了。”少年从袖口抖出一柄弓稍似的细长弯刀，拔出一条尺余长的寒光，“再说了，坐火车就得到地儿再买兵器了，城里的东西死贵呢。”
“我不管，面包车就是让我难受了，你得补偿我。”女人搂住少年的蜂腰，“让姐姐亲一口，这事儿就算了。”
“姥姥，少和我耍流氓，我不吃你那一套！”少年蹙起他豪气的剑眉，别过头去，“有熊献你畜不畜生，我这血管里流的可都是你的血，按照法理讲，你该算我妈的。”
“妈妈亲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女人摇晃着少年。
“谁亲儿子伸舌头的，滚！”少年愤懑道，“你以为是韩国人拍的电影吗？”
“下次看这种电影叫我一起，两个人看才有意思。”
“想多了，我毕卿的清白之身是留给那些能请我天天吃火锅的富婆的，宁这种穷鬼不配。”
……
二人一路漫无目的地走，一路说着有悖伦理、怪异的虎狼之词，但周遭的行人却对此毫不在意，似乎他们早已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卿，那些女孩子的衣服好好看，我也想要。”
“献，我知道好看，但是没钱啊。”
两人蹲在公交站前的马路牙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眼里尽是羡慕嫉妒恨。
女人揉了揉少年狮鬃般蓬乱的长发，引得后者侧目怒视。
“卿，姐姐带你去把菜收了吧，菜跑出来两年了，肯定捞了不少钱，到时候天天请你吃火锅……嘻嘻。”
少年闻言咽了口口水，可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摇了摇头。
“不行，菜没到收的时候，等到了时候咱们再去收，到时候我给你买好多好多衣服。”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被人潮淹没，如粗盐入水般消失在这座人口近千万的钢铁森林中……
隧道口 富康车旁
秦晓生摇着红色的都功令旗，将一众投诚的鬼寇纳入紫色水晶盒状的“兵营”中，身旁站着满脸好奇的高妍和心如死灰的柳下季。
所谓兵营，便是正一法师用来藏纳猖兵的法宝，上坛兵马取自天上点播，算是客军的一种，由都功令旗使唤。而中坛如上清派茅山的三洞兵马，则是大多归属于某一强大鬼帅，是正儿八经客军，基本上都是随身跟随的，因为岳兵（因鬼帅山头而得名）大多听调不听宣，不可能让人随便拿捏。下坛兵马则是法师自己真正能如臂使指的力量，由法师自己收集孤魂野鬼、山间魍魉编炼而成，也就是所谓的“猖”或坛神，当然，并非说下坛兵马就一定比上中二坛弱，这是分人的，比方说眼前这几个历经千年越浪越狠的老鬼，哪怕是同等数量的天兵碰上了也得背北而亡。
而兵营，便是用来承装最后的下坛兵马的容器，没什么特别的讲究，蜀地以前甚至有拿瓦罐封坛神的法师，秦晓生这个盒子也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单纯的工业紫水晶，顶多孕养一下阴元罢了。
“怕的话就到车上去吧。”秦晓生微笑着看向高妍，后者也向他回以微笑。
“不怕。”高妍坚定地摇了摇头。
怕当然还是怕的，不然她这个话痨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开口了。
不过，相比起在秦晓生身边呆着的安全感以及对收服鬼物的好奇心而言，这点小小的恐惧也就不算什么了。
秦老板是个正经人，不会说什么“怕就抱紧我”之类的非主流骚话，见高妍情绪稳定之后他便点了点头，继续起手里的事情。
他今天也是筋疲力尽了，连开玩笑的兴趣都淡了很多，就这么默然地做着手里的事儿，一边接受着高妍和柳下季的注视。
嗯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柳下季为什么也要看着贫道？
秦晓生扭过头去，含情脉脉……疑惑地与之对视。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吗？”秦老板凶神恶煞道。
“不是，是老……恶神柳下跖，他让我告诉你，张黍离的人头，他必取之。”柳下季面色艰难道，“他此刻……怕是已经起身去追杀张道长了，您看……”
什么？白眉神那个怕死的家伙会亲自去行刺张黍离？别逗了。
须知，自从他当时被毁法身的时候追索他的那些人就已经注意到他了，现在自己还整编了他撒出去的人手，这会不去跑路换藏身之所反而去刺杀张黍离？他要露法身绝对分分钟被闻讯赶来的各路法师整死，连灰都剩不下。
派人就更搞笑了，天师府的金光咒不是手电筒，就他这些可怜的班底，百八十号全撒出去才有可能破掉，而且到那时候早被一网打尽了。
“我现在对你说话他能听见吗？”秦晓生挑眉道。
“能的，法师大人。”柳下季恭顺道。
“别叫我法师大人啥的，听着晦气，叫我老板就行。”秦晓生摆了摆手，“过来，我给他捎句话。”
“好的老板。”柳下季伸过头来，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秦晓生笑呵呵地上前附耳，开口道：“别吠了老东西，你秦爷爷缺兵马，把人派我这吧，好歹有条活路。”
“混账！你该死！我若得活，必杀你！”纸人耳朵里传来柳下跖震怒的咆哮声。
“嗯，我知道，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秦晓生不屑道，“记得把脖子洗干净点，别脏了贫道的手。”
“他不说话了！刚刚还在继续骂，突然闭嘴了！”柳下季惊叫道，“我感觉他对我的监视消失了！”
嗯？什么情况？难道是贫道的霸气把白眉老儿震慑到了吗？秦晓生一脸懵逼。
这不就是日常的撂狠话环节吗？他又不可能真去找死……
“晓生哥你看，隧道亮了！”高妍指着灯火幽幽、车流涌动的隧道口，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刚才明明没有一辆车来的！”
嗯？结界消失了？秦晓生和柳下季对视一眼，旋即得出结论。
看来柳下跖那老小子已经出事儿了。
而此时，清水河边的小洋楼外，一场震天动地的斗法已经展开。
三个身形介乎于虚幻与真实指尖的绿袍骑兵拖着偃月刀，与三个老迈却眼冒精光的道人在江边对峙着，身后原本装潢浮华的小洋楼早已经被雷法或是其他伟力打成了一片断壁残垣，毁坏的电缆在夜晚不时迸发着蓝白色的火花。
“区区凡人，也敢逆神，简直可笑。”三张长着同样白眉美髯的骑兵齐声喝道，“速速离去，本座饶你们不死！”
“嘿，还在这吹牛逼呢？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具法身够杀的。”为首的道人哈哈大笑，正是秦晓生消失不见的师父秦夷陵，“老张老邱，继续杀！”
道人挥舞着手中的五雷令牌，一道至阳至刚的电光从他手中迸射而去，劈的骑兵法身人仰马翻。
作为养育秦晓生十多年的亦师亦父的存在，秦夷陵对自己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徒弟实在是太清楚了，区区几个早已心生叛意的鬼卒，压根不可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他便在被邱素珍告知二人被盯上时毫不犹豫地贡献出自己的徒弟做饵，甚至连前来营救徒孙的当代天师张云澜也被一并拉过来对付柳下跖，任由小辈自己折腾。
“你俩真是墨迹，直接碾碎他不就行了吗？”张云澜，也就是身为当代天师的魁梧老人扔掉手中的雷牌，从腰里拔出龙虎山正派的天蓬铁尺，“敕！”
言出法随般，老人的身上突然爆发出致人失明的金光，这是龙虎山张真人留下的金光咒，足以战神伏魔的强大力量。
张黍离也会这招，不过可惜的是，如果他的金光咒算是灯泡的话，那他师祖张云澜的金光咒便只有核弹爆炸瞬间的光明才能形容了，只这一瞬间，整片大地都为之亮如白昼，清水河甚至通透的能看清河底的细沙。
根本没动手，三具骑兵法身便如天地间的阴霾一般荡然无存，一个佝偻猥琐、身着虎皮矮胖男人面色呆滞地站在百米开外，满脸震惊。
这尼玛是金光咒？
你说这是原子弹我都信好吧！
柳下跖的本尊并没有法身那般魁梧英气，倒是和水浒传里的王矮虎颇为神似，实际上，那法身也的确和他无关，完全是因为信徒借着关二哥形象杜撰的白眉大神罢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初被上代天师动用破军秘法以及镇山法宝才惜败是一件足以吹嘘的事情，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还没开始装就被核平了？
“老张，你这么玩可就没意思了，我们都还没打爽呢！”秦夷陵怨怼道。
“浪费时间。”张天师压根懒得搭理自己这个老不正经的好友，扭头看向仍旧处于懵逼状态的柳下跖，“你怎么说，想死还是回去继续蹲大牢？我先友情提醒一下，介于你动我龙虎山天师候选人、强行越狱的严重罪行，你回去了刑期也是超级加倍……要不干脆让我弄死你吧，免得浪费时间。”
瞧瞧，这才叫时间管理的行家！小猪见了都得甘拜下风……对不起穿越了。
“扑通”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两只膝盖娴熟的墩在了草地上，柳下跖直接果断地用动作表明了自己打态度。
“罪神柳下跖，愿回牢悔过！”
“你大爷的，动作真快。”老天师讪讪地收回举过头顶的天蓬尺，痛骂道。
“云澜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性子啊。”邱素珍笑道，当然，此刻的她双眼神采奕奕，完好无损。
“还不是被这些狗东西给逼的！三天两头搞事儿，真是不嫌烦的家伙。”张云澜骂骂咧咧地在地上布置着开启地府大门的法阵。
作为龙虎山的掌教天师，他是可以肉身下幽冥的，自是无须像其他人一般做那些冗杂的仪式，但即便如此，为了抓一个越狱的废神而浪掷时间也是一件很烦的事情。
没人注意着柳下跖，也无须注意，他要是想跑反倒是更省事些，直接劈死，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然而，也正是这致命的疏忽，让他们犯下了大错。
“火锅！火锅来喽！”
“赶紧收菜！”
两道军绿色的身影飞速从暗处窜来，携裹走了焉头巴脑的柳下跖——实在难以置信，居然能有人在张云澜的金光咒下从容匿形，甚至可能还优哉游哉地看完了他们威服柳下跖的全过程。
但这事就这么诡异的发生了，甚至没能留下一丝线索，就连实力最强大的张云澜也不过只是捕捉到一丝残影罢了。
就挺离谱的。